我陪夫君白手起家,富贵后却送我一纸休书。
我不肯,他是我用钱买的,要休也是我休他!
他却破防,将我绑石沉潭。
我到了地府想要申冤,却惨遭拔舌之刑。
判官拧眉看我:“你被休还不知道羞愧?怎么可状告亲夫。”
我才知道,他是仙人后代,我不过是他成仙路上的一块垫脚石。
我本应在京城考取功名的丈夫,出现在家门口,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要休妻。
我拿着已经干透了墨迹,还有些发黄的纸张,看了又看。
看来他早有念头,忍到今天才给我。
魏长风穿着锦绣华服,面露得意:“我也不怕告诉你,当今公主亲指我为驸马!你还是识趣些的好!”
“瑶娘,你出身卑贱,如今人老珠黄,如何同我般配?”
我久久未曾言语,魏长风的眼神在我三年前的旧衣上扫了几圈,又看着我手边刚刚放下的簸箕,微微动容。
“好歹夫妻一场,念在你这些年伺候我也算尽心尽力,我就不休妻,只同你和离吧。”
“我们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真是天大的“慈悲”,三言两语就将我经年的辛苦操劳化为乌有。
嫁给魏长风三年,我夙夜操劳。
他的父母均是我养老送终,他读书花的银子是我一针一线,靠绣手帕绣出来的,一贫如洗的家也是在我的操持下成了村里有头有脸的人家。
谁不夸他娶了个贤惠的好妻子,是祖坟冒青烟才能有的福气。
“我不和离。”
魏长风表情一僵,随后讽刺:“莫要不知好歹,我好心愿意同你合离,你还不知趣!非要我休了你才甘心?你知不知道被休弃的女人,那是要被万人唾骂的!”
我有些好笑,他狼心狗肺,忘恩负义都不怕人唾弃,我堂堂正正做人,反而要遭唾弃?
这世间,还有这样的道理?
“不和离,我要休夫!”
“你放肆!”
他指着我就骂开了:“你一个女人,居然想休夫?是不是疯了!”
“从古至今,就没有这种事情!”
我冷笑。
“现在就有了!嫁娶讲究以礼为聘,当初是我给了你娘十两银子,你才同我成亲没错吧?”
“算起来,你魏长风才是被我娶进家门的!”
“如今休也该是我休了你!”
我是个孤女,一个人在河边长大。
魏长风是我邻居,穷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但他经常来我家替我打跑那些觊觎我的男人,说会护好我,我是看在他一片真心的份上,才嫁给了他。
这场闹剧以他愤而离场结束。
不出一日,他高中探花又受当今公主青睐的消息传遍了左邻右舍。
我厚颜无耻,当初胁迫他娶我,如今被休下堂的事情也传了个遍。
“瑶娘,你就嫁了吧,你一个下堂妇,张大虎不嫌弃,愿意娶你,是你的福气!”
媒婆拉着我的手,笑得谄媚。
她口中的张大虎是村里出名的破落户,满脸疮疤,身形矮小,又天生坡足,整日游手好闲。
从前除了魏长风,就他家最穷。
“虽然张大虎容貌上确实有所欠缺,但是好歹是个男人,女人嘛,没个男人做依靠怎么能行?”
真是可笑,那样不堪的人,因为腿下的二两肉,就能成为我的依靠?
她还在游说,我把手抽出来:“你自重!再胡言乱语,莫怪我去报官了!”
她见我态度决绝,脸上也带了嘲讽,“哟!谁不知道魏探花早就把你休了!”
“你不会还做着他能回心转意,让你做探花夫人的美梦吧?”
“生不出蛋的母鸡一个,真把自己当盘菜了?给男人骑都不一定有人要!”
同样是女人,她的嘴里却能对我吐出千千万万种卑劣恶毒的话来。
她扭着腰,甩着手帕要走,我抓起院子里的扫帚就狠狠打了过去。
她一边躲避着,一边撕心裂肺骂着。
“你这个贱人!怪不得你相公不要你了!”
“真是女人的耻辱!”
她一路叫骂着跑了,不少邻居探头出来看,对着我指指点点。
“女人就应该温柔如水!如此悍妇,谁娶了真是倒霉。”
我捏着扫帚,喘着粗气。
我不服!
凭什么我就该遭万人唾骂,明明我没有错,就因为我是女人,所以我就活该吗?!
我一咬牙,找了师爷,写了一纸诉状,告他魏长风前贫贱后富贵去妻,违背了糟糠之妻不下堂的律法,应当褫夺功名,贬为白丁!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开堂之日,看热闹的人把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跪在公堂上,一字一句清晰发声,震耳欲聋。
“大人,民妇温瑶,我要告新科探花忘恩负义,抛弃糟糠之妻!”
公堂之上,魏长风一袭月白色长衣,绣了浮云暗花,行动间光影流转。
他属实生了张好脸,剑眉星目,容貌俊朗,翩翩公子世无双。
堂外围观的男人们讨论得义愤填膺,更有甚者说我要是他的妻子,他就将我活活打死,免得出来丢人现眼!
“魏探花的原配真是不知死活,她哪里比得上公主?”
“这种女人,活该被休!”
“就是,女人就该以夫为天,柔顺恭谨,居然敢状告亲夫,这种女人,就该乱棍打死!免得带坏了风气!”
高堂上的县令居高临下看了我一眼:“放肆!大胆贱妇!本官让你开口了吗?来人,先打她五大板!”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强硬拖下去。
行刑的男人拿出了十二分的力气。
五大板下去,血肉模糊,我痛到意识模糊,冷汗直流。
魏长风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悠然地喝了口热茶,他是探花,又是未来的驸马,天子快婿。
县令一直对他点头哈腰,只差没让他来坐自己的位置了。
见我快要昏迷过去,无力反驳,县令站起来便是一顿怒骂。
“无知泼妇,你同魏探花之事,本官已有耳闻,既然被休弃下堂,就该好好反省才是。不然怎么别人没被休,就你被休了?”
“你身为女子,就该以夫为天!如今被休还不知道羞愧?”
县令嘴上说得冠冕堂皇,一番言论让旁边的男人纷纷拍手叫好,“打死这个妒妇!”
我狠狠吐了口血沫子出来:“我何错之有?分明是魏长风忘恩负义!”
我环顾在场的每一个人,他们都是男人,脸上都是一样的神情,对我发出疯狂的咒骂,仿佛我对他们做了什么万恶不赦的事情。
“这女人真是不知悔改!”
“就是,就是,一个女人出来抛头露面,不知廉耻!”
也许在他们心中,这就是正确的,女人如衣服,飞黄腾达了就要换一件更漂亮华贵的,却忘记了贫贱之时,是那件旧衣保暖驱寒。
他们是这样的团结,给天底下的女人们都套上贤良淑德的牢笼,不允许任何的反抗,借此困住她们一生。
为什么公堂这种地方都是男人们的天下,他们都在为魏长风说话,女人呢?女人们去了哪里?
这个问题我没有得到答案,因为我被判处了绑石沉潭之刑。
我的声音被狠狠压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只言片语。
处置结果让在场的男人们都很满意,他们相视而笑:“胆大包天的女人,就该死!”
那片专门处置女人的寒潭底下的尸骨铺了一层又一层。
大的小的,密密麻麻垒在一起。
我也不过是那千千万万白骨中的一具罢了。
奈何桥上,神情麻木的无数女子聚在一起,
孟婆给我舀了一碗汤,眯着眼睛。
“别看了,她们都是被冤死的,既不敢去告阴状,又不甘心去投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在这里等着。”
等什么呢?
“快喝吧,喝了就忘记前尘旧事,好去投胎!”
我端着热汤,却喝不下口。
忘记了就能当作没有发生过吗?
那下一次呢?再喝一次孟婆汤,再忘记一次?
继续痛苦地轮回?这便是女子的宿命吗?
我将汤还给孟婆,握着她的手:“您知道该怎么去申冤吗!”
孟婆摇了摇头:“傻孩子,天上还有天,地下还有地,其中的水,深不可测啊!”
“我劝你还是莫要痴心妄想了。”
我指着那成千上万的女子,眼含泪花:“一个人的力量是微弱的,那一群人的呢?”
“心若有所向往,何惧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