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才知道，长烨灭我全族，只为了能见到母亲一面。
而我为了能回仙界复仇，在洛水底饱受折磨三千年。
上岸第一剑，剑斩意中人。
他最在乎什么，我便要摧毁什么。
昔日战神的头一下一下重重磕在地上，鲜血淋漓，眼中满是祈求。
但这，远远不够。
七月十三，秋寂宫大选仙侍。
宫殿内站着一个个貌美的仙子，满眼倾慕的看着上首坐着的得胜归来的战神，长烨神君。
他们都说，长烨神君是守护仙界的英雄。
他于虚渊之畔击退魔族十万将士，为仙界赢得上万年的安宁，仙帝给了他很多赏赐，而扩充秋寂宫，只是其中之一。
我便是因此来到这里。
可我与其他仙子不同。
我是来，杀他的。
前面的仙子一个个落了选，很快便到了我。
我恭敬地站在大殿钟，垂着视线，一动未动。
但我能感觉到上方传来一道极具有压迫性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一直到身后传来阵阵骚动，长烨神君的声音才传过来。
“抬起头。”
我听他的话将头抬起，对上他的目光，心中一凛，面上没有表现出分毫。
长烨神君一直都是仙界女子爱慕的对象，不光因为他这么多年驻守边疆战功赫赫，更是因为他拥有一副好皮囊。
他是令人敬仰的战神，也是令人畏惧的煞神，但偏偏，他眉眼清冷，像极了下界话本子里的文弱书生，和战神这两个字挂不上边。
我对这张脸十分熟悉，这几千年无数个日日夜夜，我无时无刻都想亲手将他这副虚伪皮囊撕碎。
我在他的眼中，也看到一闪而过的赫赫杀意。
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低下头双手作揖，对长烨神君行了个礼。
“小仙，百花族，泠鸢。”
大殿内顿时安静下来，他们惊诧和探寻的目光看向我。
我同样能感觉到，来自上方那道冰冷中又带着审讯的目光。
因为我的名字，和三千年叛逃魔族后被长烨神君灭族的伏玉族神女一样，最重要的是，我和她长得也一模一样。
正是因为这一点，百花族才将我送过来，于他们而言，我是一个礼物。
一个讨好长烨神君的礼物。
三百年前，长烨神君率领仙军追击魔族将领时，曾路过百花一族，那时仙军已经追击魔族多日，疲惫不堪，长烨神君派人向百花一族求取丹药，却被拒之门外，大军原地休整三日，直接导致那个魔族将领逃跑。
而后那个魔族将领在后面一战中给长烨神君造成不小的伤势，一直到这次他得胜归来，仙帝大加封赏，百花族族长才想起来要向长烨神君道歉。
我因为和伏玉族神女拥有同样的相貌，同样的名字，所以被送了过来。
而那伏玉神女，也是曾与长烨神君订婚之人。
此时我依旧低头站在大殿上，但我能感觉到那道充满杀意的目光一直停在我的面庞，他看了我许久，久到他身边的仙侍出声提醒，我才听到他的声音传来。
“你的本体是什么？”
“回神君，小仙本体为神灵草。”
话音落下，一阵剧烈的疼痛席卷全身，我痛呼一声，抬眼看向高台上坐着的人。
他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手指轻轻动了动。
“确实只是一株神灵草。”
手指停下，我整个人倒在地上，长烨神君看着我，目光如雪，冰凉，没有一丝感情。
“她留下，其他人离开。”
下一秒，高台上便再无人影。
我如愿留在秋寂宫，除了我以外，秋寂宫只有另外一个仙侍无风，那名仙侍如今已经十万九千岁，是看着长烨神君长大的，也是刚刚在大殿上提醒他的人。
无风带我到一个房间，我以为他会和我说一些规矩，但他只留下一句以后你住在这里，便匆匆离开，只留我一人在这秋寂宫里。
这秋寂宫，的确如同它的名字一般，寂凉无声。
这宫中有一片树林，但这树林与别处不同，落叶飘零一地，只余根根枯枝挂在半空之中。
头顶也是一望无际的阴云，光是这么看一眼，心中便会升起无数凄凉。
我仰头望着枯枝上方的阴云，莫名的忽然有点想笑，三千年没见，长烨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这些枯寂无华的东西。
站了片刻，后面忽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神色微动，却站在那里没有回头。
我知道，是长烨派来监视我的人，而且，眼睛也不止一双。
可我不是来这里过安生日子的。
从树林回来以后，我端着百花族秘酿走到长烨神君的寝殿门口。
殿门大开，深深灯火亮起，仿佛在邀请我。
我将酒放到案上，身后忽然传来一道杀气，我猛地回头。
长烨站在那里，手中握着一柄还在滴着血的剑，满目杀意的看向我。
“神君，酒已备好，请您品用。”
但他却将剑抵在我喉间，血沾染在我的皮肤上，温热，是新鲜的。
“无风没有教过你规矩吗？”
长烨神君冰冷的声音响起，他的目光不偏不倚地刺向我，我没动，只是低下头，行了个礼。
“无风仙侍说过，这秋寂宫所有地方，我都去得，我以为这是神君默许的。”
话音落下，一道冷笑声在我耳边响起，长烨神君忽然往前一步，他棱骨分明的下颌线近在眼前。
“你倒是会耍小聪明。”
手一翻转，剑柄挑起我的下巴，我被迫仰起头看向他。
“你以为凭你这张脸，就会让我对你心软？”
“我从未觉得，神君会对我心软。”
我与他对上视线，他眼中的杀意呼之欲出，如同冰冷刀锋，割在我的脸上。
“不过我是百花一族送来投诚的礼物，神君真的要杀了我吗？”
“像杀掉伏玉神女那样。”
长烨面色一紧，眼中冷冽更甚，但我往后退了一步，拉开我与他之间的距离。
“这酒很好，神君别浪费了。”
第二日，仙界便出现一则谣言。
秋寂宫新入选的仙侍和叛变仙界的伏玉族神女泠鸢一模一样，长烨神君选了她，一定是对神女旧情难忘，把这个仙子当成神女的替身。
这谣言大抵是那些落选的仙子散播出去的，但在秋寂宫内，一切如常。
无风没有来问我这谣言是怎么回事，长烨也没有下令阻止，反而是人不知道去了哪里。
可这谣言却愈演愈烈，让我心中有些疑惑。
按照常理，长烨应该厌恶我才是，但长烨现在的一切行为都有些反常。
我摇摇头，将这些疑惑暂时抛在脑后。
长烨不在的第三天，秋寂宫内传来一道尖锐又刺耳的声音，我闻声出去，一个穿着繁复宫裙的女子正站在院中。
见到我时，她脸色瞬间大变。
“果然和那个贱人长得一模一样。”
我知道眼前这女子是谁，仙帝的女儿，长烨的义妹，也是我的老朋友，婼颜。
她爱慕长烨已久，如果没有泠鸢横插一脚，她应该早与长烨成婚。
婼颜走到我面前，死死盯着我的脸，无比用力。
“你就是那个勾引我长烨哥哥的小仙侍？”
“上神慎言。”
我双手交握于前，头微微低下，如同别的仙侍一般那样恭敬。
但婼颜并不满意，须臾之间，她手里多了一条泛着金白之光的鞭子。
“别以为你凭着这张脸能得到什么，等我把你这张脸废了，看他会不会多看你一眼！”
话音落下，那道鞭子打了下来，但我没有闪躲。
预想中的疼痛却没有出现，因为身前出现一道墨色身影。
我轻轻勾唇笑了一下。
果然。
长烨神君握住鞭子，轻轻一甩那鞭子连同婼颜，一起飞了出去。
“谁给你的胆子，来我宫里欺负我的人？”
婼颜仿佛受到极大的伤害，眼泪都要掉了下来。
“长烨哥哥！你不要被这个女人骗了，你是不是忘不了泠鸢？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泠鸢？我们下个月就要大婚了！”
听见这话，我挑了一下眉，往后退了几步，走到一个绝佳的看戏位置。
婼颜那一副被背叛的模样着实有些可笑，和长烨那冰冷面色形成鲜明对比。
传闻都说，长烨与婼颜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可如今看来，传闻不可尽信。
这分明是，妾有情，郎无意，倒是平白让我看了一出戏。
婼颜被无风扔出秋寂宫，宫门紧闭，这里只剩下我和长烨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