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只脚刚踏入新班级,教室里瞬间沸腾起来,一片窃窃私语。
“这就是视频里那个打人的呀?果然看起来很嚣张啊!”
“带头霸凌自己妹妹的人居然转到咱们班来了,真晦气!”
“嘘,小声点小声点,别让她听见了,我看过她妹妹的空间日志,这位大小姐脾气可不一般。”
这些人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好奇探究,以及浓重的鄙夷。
班主任让我做个自我介绍。
我学着她们脸上的鄙夷神情,目光挑剔地扫了一下四周,啧啧有声,故意拖长了声音道:
“这就是普通高中的教室呀?真——破——呀——”
我压根没必要做自我介绍。
那段我打人的视频,早就火遍了大江南北,我的脸被人p到各种猪、狗甚至是墓碑上,让人想忘记也难。
关于我的一切,我估计在座的各位比我本人还要清楚。
我杀人放火、我无恶不作、我恶贯满盈、我……
我无所谓。
我看着讲台下的学生们,在听到我的话之后,几乎都露出了愤怒的神色。
班主任也有点尴尬地推了推眼镜,干巴巴打个圆场:“沈悠然同学,你先坐到座位上去吧。”
她指了一下最后一排,一个寸头男生旁边的空位。
结果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那男生“噌”地站起来:“老班,我不要和她同桌,我怕挨打。”
看着那身高得有一米九的男生做出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全班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一片哄笑声中,班主任连拍好几下讲桌,勉强让她们安静下来,这才小心翼翼打量我的神色。
大概我爸刚才在校长室里居高临下指点江山的模样太让她印象深刻,她生怕我一个暴起也学着我爸的样子把她骂个狗血淋头。
我眉头都没皱一下,冲她微笑一下。
仿佛被全班人来个下马威的人不是我。
班主任对我小心谨慎的态度,更是引起全班人的不满,接下来,不管班主任指到谁,那个人都会站起来大声地拒绝,然后收获一阵赞美般的笑声。
没有人愿意和一个脾气娇纵、蛮不讲理、霸凌妹妹的公主病大小姐坐在一起。
他们在履行正义,让作恶的人罪有应得。
一片不怀好意的嬉笑中,我的头越发抬的高高的,脸都微笑僵了,可是嘴角的弧度依旧没有下降一分。
忍住,忍住。
我是一个没心没肺的混蛋,无药可救的坏种,与全世界作对的反派。
我不难过,我不难过。
班主任大概也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场面,年轻没经验,有点招架不住。
也正是因为她年轻,别的老油子班主任对我推三阻四的,她推脱不过,只好把我领回她的班级。
现在看着全班一致对外的团结精神,她有点骑虎难下,犹豫半天,跟我小声开口说:“不然,不然沈悠然同学先自己坐一桌?”
我看着她目光所指的角落,是最后排靠窗的位置,左拥硕大垃圾箱,右抱一株打蔫了的滴水观音。
确实是个与世隔绝的风水宝地。
可是我看着那张孤零零的课桌,却迈不开步。
一些隐藏在深度回忆里的恐惧再度涌上心头。
这时靠墙处突然举起一支纤细白皙、骨节分明的右手。
“老师,让沈同学坐我旁边吧。”
我往出声的地方一瞥,只见码得整整齐齐的书籍后面,一个清秀温润的少年冲我浅浅笑了一下。
难怪刚才没有注意到他,这人与全班躁动莽撞的青春气息不同,独有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仿佛蕴涵着脉脉春风。
我如释重负,把书包往他座位旁一放。
顾南山。
真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他。
他大概早就忘了我,看我坐在他旁边后,态度友好地把我桌面上他的试卷书籍收走,然后继续埋头刷题去了。
我不动声色瞄了一眼,是一张物理试卷,上面用干净利落的字体写着简明扼要的解题过程。
他物理确实不错,初中那次全国物理竞赛,是我这么多年第一次棋逢对手。
当时我以一分之差输给了他,痛失第一名,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时,眼前突然伸过来一个奖杯。
我泪眼朦胧一抬头。
少年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衬衫牛仔裤,暖黄的阳光为他形状优美的五官轮廓镀上一层温柔又神圣的金色,向来擅长理科的我那天无师自通的领悟了一句话:斯人如彩虹,遇上方知有。
可惜我确实是脾气很坏,沈怡然的指责并非空穴来风。
我一把把他递到我面前的奖杯打翻在地,飞快擦干脸上的泪水,换上一副恶狠狠地模样:“显摆什么!”
顾南山一愣,随即扑哧一笑。
他把地上的奖杯捡起来放在我身边,好脾气地解释:“我没有显摆,我就是想把它送给你,希望你别伤心了。”
他安慰道:“胜败乃兵家常事,况且你已经很优秀了,放平心态,夸夸自己吧。”
我冷笑一声,他说的容易。
他根本不知道,失败,对我而言意味着什么。
前尘往事浮现心头,作为他曾经的手下败将,我在耿耿于怀的同时也有点疑惑,这么个能人,怎么会在这样普通到甚至有点落后的高中?
以他的优秀,要进这里的重点高中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真不是我瞧不起这座高中,就拿这教室来说,和首都的外国语学校教室简直是天差地别。
木制的桌子划痕凹槽布满桌面,桌腿被磨损的长短不一,人人卷子下面垫本书,不然就凭这凹凸不平的桌面,根本难以下笔。
连个空调都没有,头顶上只有几台外壳发黄的电风扇,看着上面落满的灰尘,估计也就是个摆设。
狭小的教室里居然挤得下五六十号人,过道窄到人只能侧着行走,还要注意迈过两侧同学摆在脚边的书。
我坐在座位上,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这些都是拜沈怡然所赐,我恨她。
等到我见到宿舍的样子后,更是恨意滔天。
我举着手机,生无可恋看着保姆阿姨为我铺床单、套被罩。
手机屏幕里,闺蜜苏宝儿的脸占了一整个屏幕,正在那儿大呼小叫:“这是人住的地方吗?天呐!没阳台?没厕所?什么?!洗漱也要去外面?!”
我叹气:“刘禹锡看了连夜删除《陋室铭》。”
环顾四周,逼仄潮湿的长方形房间里,左右摆着两个锈迹斑斑的铁架子上下铺床,一共四个床位。铁皮柜也是六个,标着编号。
整个宿舍除了床和铁皮柜,剩下全是宿舍其他人的物品。
盆规规矩矩摆在床下,拖鞋整齐划一排成一列。整理箱、行李箱都堆在一边,井然有序。
其实还好,虽然基础设施差到突破想象,但是住在这里的人把它收拾的干净整洁。
倒也算“斯是陋室,惟吾德馨”了。
我刚在心里赞许了一下舍友们,同宿舍的三个女孩子就相携着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与此同时,苏宝儿的声音也从手机那头传过来:“你确定你是在高中吗?我怎么觉得你进了看守所?”
手机外放的声音很大,三个女孩说笑声戛然而止,僵在宿舍门口。
我表面稳如老狗,面无表情把视线从女孩们不自在的脸上转移到手机屏幕上,云淡风轻说了一句:“没那么差。”
然后手指迅速又隐蔽地扣了一下静音键。
老实说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集体宿舍的样子,也是第一次要和三个同龄女生朝夕相处,我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进行。
我只能假装看不见她们的表情,专心看着屏幕那头的苏宝儿,仿佛我不是孤身一人处在这陌生的环境中。
其实耳朵在听舍友们的一举一动。
一个长脸女孩缓过劲来,满脸嫌弃“靠”了一声,拿拳头怼了一下头发天然卷的女孩:“你这乌鸦嘴,说好的不灵,坏的准灵。”
天然卷也很沮丧:“我也不想的啊。”
看样子,估计她们都在私下预测了一下,我究竟会被分到哪个宿舍。
没想到吧,倒霉蛋竟是她们自己。
保姆阿姨见舍友回来,加快了收拾速度,不一会儿,我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和舍友们的东西放到了一起。
“那大小姐,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