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让那女的逼死了。”
“到头来我爸还要娶她当我后妈。”
“真他妈的搞笑。”
这是我和秦乐第一次见面时他说的话。
记得那是零几年的事，当时我在江宁还是个小片警。
他消失几天后，我就被带进了审讯室内，面前坐着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
“你最后一次见秦乐是什么时候？”
我眯了眯眼，开始回想，“应该是一个月前。”
“你第一次见他是在什么时候？”
我沉吟一会儿，“三个月前吧。当时我负责一个家庭纠纷的事，他是那户人家的儿子。不过我不是在他家见到他的，我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家出走了。一个高中生嘛，常用的手段。”
说到最后我笑了起来。
“这么说短短两个月的时间你就决定帮他杀人窜逃了？”
我瞪大了眼睛，急忙反驳，“不，不，这太没依据了。警察同志，我想你一定误会了，我们之间不存在什么帮不帮的关系。我只是为解决那桩家庭纠纷的案子而与他正常谈话，我跟他其实不熟。”
问话的警察却忽然一拍桌子，吼道：“那怎么王秀娜一死他就突然消失了？你还是见他最后一面的人，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
我知道他口中的王秀娜，那是秦乐的后妈。
王秀娜是在秦乐小时候住的老房子里发现的，警察去的时候她已经没气了，连身体都僵了。
她的小肚子隆起像个小山丘似的，法医鉴定她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一尸两命。
“世上比这还巧的事多了去了。”我无奈一摊手，看了对方一眼，“而且我听说王秀娜是吊在一根绳子上被勒死的，这么说的话她很有可能是自杀。”
对方显然被我的话气的捏紧了拳头，他盯着我看的那双眼却忽然泄出一丝笑意，“你开着上下班的那辆车是秦乐送给你的吧？”
我点点头，“是的。”
他像抓住了一丝线索，眼中透出光亮，“你不是说你跟他不熟吗？不熟他怎么还舍得送辆小轿车给你？他为什么要送给你而不是送给我？他要用这个来讨好你，求着你给他办什么事对不对？”
我实在佩服他的联想能力，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不是的警察同志，车是他送给我的没错，但他用的是我的卡，花的是我的钱。其实那辆车也就看着气派，但价格也才八千块钱，这是我大部分积蓄了，结果被那小崽子给我花了，我现在还气着呢，你们要是找到他一定告诉我，我非去给他两拳不可。”
对面道：“你和他不熟他会随便花你的钱？”
“说起这个我就头疼，”我捏了捏太阳穴，一副痛苦的样子，“他离家后几天就把身上的钱花完了，我碰到他的时候他正蹲在路边看我吃面，事后我才知道他就是王秀娜和秦东华的儿子，你看，这就是这么巧，我想躲都躲不了的。”
对面敲了敲桌子，示意我说重点。
我只好省略一些过程，道：“他不想回家也没有地方吃饭的，我本着人民警察的爱民原则，不能看着他饿死，他要想吃饭只能花我的钱嘛。但我要知道他把我的钱全花完了，我是不会把卡给他的，这是我最后悔的一个地方，如果再来一次，我是不会把卡给他的，绝对不会。”
问询的警察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向后靠近椅背里，“把你跟他见面和相处的过程再说一遍吧，详细一点，从头开始。”
我在接到秦东华这个案子的时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当时秦东华是来报失踪案的，就是秦乐的失踪。
接到案子第二天，我和另一个同事就去了他家。他家位于城东的一处别墅区，房子很大，很漂亮，只是我们还没走近门前，便听到里面呜呜咽咽的女人声。
“作孽啊，这都是作孽啊。这小崽子上辈子跟我是仇人，这辈子报复我来啦！”
门虚掩着，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的，我上前一步，敲了敲门。
很快，门被敞开，秦东华一脸憔悴的站在里面，似乎比昨天更憔悴些，他见到我们忙堆起笑脸，“来啦，不好意思哈，警察同志让你们见笑了。”
说着，回身朝女人低声一吼，“别哭了！”
屋里的女人果然停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王秀娜，怎么说呢，那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小小的脸蛋，皮肤很白，一双杏眼因刚刚哭过，红通通的，我想面对这样的女人，任何一个男人都拒绝不了。
我看了她两眼，移开视线，问秦东华，“您儿子离家前是不是跟您有过争执？”
秦东华叹了口气，道：“是，这个王八羔子我管不听他啦！他根本没把我当他老子！”
我大概能猜出两人争执的原因是什么，但对于人家的家事我实在不好多问什么，沉吟片刻，道：“那他平时常去的地方你们找过了吗？就没有一个人看到过他？”
秦东华道：“没有，全找过了，这小兔崽子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凭空消失了。”
凭空消失？我狐疑的挑了挑眉，“他失踪几天了？”
秦东华顿了一下，面色有些不自然，“快一个月了。”
我颇为惊愕的抬头看他，见他眼神闪烁，便压下了心中疑惑，道：“行，我知道了。我们警方会全力寻找秦乐的下落的，另外寻人启事已经张贴出去了，你们平时也多留意一些，去他以前经常去的地方走动走动。”
秦东华连声应着，随后我们又交谈了几句便离开了。
我们是五点钟去的，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另一位同事刚结婚不久，急着回家见老婆，走到路口便与我分道扬镳了。
我独自沿着马路往前走，心中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秦乐失踪了一个月他才来报案，而且看秦东华的脸色好像还有什么隐情。
不知走了多长时间，肚子暗自抗议的叫了起来，我抬头四顾，在一家店门口的桌子上坐下，要了一份牛肉板面。
板面端上来，热气腾腾的，我拿起筷子开始吃，却始终觉得有双眼睛盯着我。
我皱眉往四处一扫，在斜前方看到一个人。
那人蹲在路边，胸前放着一个黑色书包，两眼直勾勾的盯着我的面。
看着年岁不大，肯定还在念书。
我放下筷子，冲他招了招手。
他一愣，旋即扭过身去不再看我。
我听到他肚子叫的震天响，便对他说，“你过来。你这么晚不回家蹲路边干嘛？”
他背对着我不说话。
无奈，我只好和老板又要了一份面，放在木桌的另一侧，“你饿了就过来吃碗面，吃完就回家去吧。”
说完，我没再看他，吃起了面。过不多时，忽然感觉眼前笼上一层阴影，我抬头，看到他坐在对面，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我笑了笑，让他慢点吃。
一碗面很快便让他吃完了，连面汤都喝的干干净净，他放下碗擦嘴，仍有些意犹未尽。
我说要不要再给他叫一碗，他摆了摆手。
我抽出根烟来叼在嘴里，问他，“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家？”
他眼眶忽地一红，“我没有家了。我妈死了，我妈让那个女的逼死了，我爸还要娶那个女的当我后妈。”
我一顿，眯缝着眼看他。
“真他妈的搞笑。”他擦了擦鼻子，“我爸那个老不死的根本就不在乎我妈。”
我轻咳一声，又问，“出来几天啦？我看你样子好几顿没吃饭了吧。”
他点点头，“几天前我的钱就花完了，但我就是不想回去，我宁愿饿死我也不回去。”
“秦乐。”我忽然叫出他的名字，他吃惊的看了我一眼，“回去吧，你爸爸到处找你。”
秦乐噎了一下，道：“他来找过我？”
我点头，将事情经过和他详细说了一遍。
秦乐却出口成脏，破口大骂，“放他娘的屁！我晚上就在我常去的那个网吧，他如果来找我怎么可能看不见我？！”
骂完，他又扯嘴笑了笑，“也对，他就是装装样子罢了，他和那个女人巴不得我早早死了。”
我心下疑窦更甚，盯着他说，“不会的，那是你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