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重生了。
地上跪着的亡国质子正抬头望着我。
“父皇,我要他。”
后来,他率军杀了回来,“除了她,一个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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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皇着实算不得一个仁君,但他对我确实实实在在的宠爱。
刑台上,听我说想要那个质子,他转身换了笑容,也没问缘由,一把抱起了裹得粉雕玉琢的我。
“既然容儿想要,那留下他便是。”
那般不在意的语气,仿佛他只是一件物品,喜欢了便留下,不想要了抛弃了就是。
父皇摆了摆手,“都杀了罢。”
他的身上还沾染着未冷却的鲜红,嘴里却被人堵了一块破布。
我挑起他的下巴,“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嘴里堵着东西没法说话,我便走到跟前一把拽出那块布,迅速将自己白嫩嫩的手指放进了他的口中。
他果然想要咬舌自尽,只是没想到咬到了一个软软的东西。
他愣了愣,但终究是没了想要继续咬舌的念头。见状,我才放心抽出了手指。
见我白嫩的指尖渗出血珠,他开了口,嗓音很沙哑,“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因为我的任务就是保护他长大。我知道他的结局,上辈子的他变成了一个任人宰割的奴隶,而这辈子我想他起来反抗,我想他成为一个站在高处的人。
我要改变他的结局!
可我不可能这样告诉他。
“因为……因为我缺一个驸马!听景明姐姐说,驸马都是从小培养的。其他姐姐都有驸马了,只有我没有。你长得好看,将来一定是最棒的驸马!”
我充分揣摩了小孩子的心理,只得编出这么一个看起来很合理的理由。
听完,他只是自嘲的笑了笑,也许是没想到救下他命的是这样一个荒谬的原因。
“公主,我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成为你的驸马的。”
“有我在,我罩着你啊!”
他终于是笑了,只是那笑容带着一片寒凉。
“好,小公主,希望你将来不要后悔今日所做的决定。”
听他这样说,我长舒了一口气,总归他不再自暴自弃想着去死了。
我让人带着他去疗伤,当然不能把他变成驸马,毕竟没人会把小孩子的玩笑当真,只能让他暂时以奴仆的方式留在宫里。
宫里的其他人从前便看不起他这个质子,别说现在他还是个亡国质子。随意辱骂,鞭打更是常有之事。达官贵人将他踩在脚下,皇亲国戚以折磨他为乐。
不仅是在宫里,仿佛这个世界都对他格外残忍,人人见了他都能打骂两句。在这皇城中,他的地位甚至比不上路边的乞丐。
我不会事事都去帮他,忍辱负重是他成长的必经道路。
所以,他鲜少有光鲜的时候,每次见他,他总是一身的伤痕。轻则皮开肉绽,重则伤筋动骨。我以为他会在多重的压力之下置之死地而后生,可他似乎没有想要反抗的念头,只是想着生存罢了。
我开始担忧,他如此,究竟还有没有反抗之心?
要知道人是有奴性的,万一奴隶做久了,成了习惯怎么办?上辈子的他也许就是这样最后才变成了一个听话的奴隶。
我有些气恼,他明明知道通过我可以走上一条顺畅的复仇之路,但他似乎总是躲着我。
我一有机会见到他,便扑上去,“哥哥,你怎么又受伤了?”
他不告诉我他的名字,我只能这样唤他。
借此,我递给他上好的伤药,可他只是行了礼,然后婉拒与千里之外。
“公主,我只是一个罪奴,配不上这般好的药材。”
我不知道他这句话里有几分真心或者几分嘲讽,但是我意识到了一件事。
他或许是连带恨我的,所以他不可能接受我的好意,哪怕只是一些伤药。
可难道也要我去欺辱、践踏他的尊严,以此逼他一把吗?
那样,我与那些恶人又有什么区别?
上辈子的他没什么见识,所以我请来了教书先生,让他在一旁洒扫,他肯定会偷偷听进去的。我故意安排他去放满书籍的阁楼里整理,让他一待就是一天。
这样,他总该是有机会博览群书的。
弱冠之后,没等我想出好的办法,却发现他有了些变化,甚至可以说有了一些野心,这显然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我知道他有所渴求,更是巴不得将条件都摆在他面前。
我向父皇请求让他做我的伴读,他虽然不是很乐意,但他知道这是对他有利的,凭此机会他可以识文习武,所以勉强答应了下来。
在我长大的那几年里,我想了无数种可能。
或许,让他做个普通人,平庸的过完一生,也未尝不可。
可他却给了我一个天大的惊喜。
回府之后,我的贴身侍女朝阴说,府里最近暴毙了一批奴仆,死法甚是诡异。
除了重生,我向来是不信这鬼神之说的,于是便吩咐朝阴压下府里的言论,好生安葬他们。
朝阴临走时将那些奴仆的名单留在了桌上,我下意识翻了翻,眼神却忽然定格在了上面。
我对他关心多时,一眼便认出,那上面的人,分明是在府里围在他身边欺辱过他的人!
若是巧合,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若是他真的杀了这些人……好嘛,这些年来我养的根本不是温顺的小猫咪,而是有锋利爪牙的老虎啊。
连我也差点给蒙骗过去!
没由来的内心涌上一阵怒火,当即,我便想去找他问清楚。
他的房间里并没有人,有下人说他去找了景明郡主,想要入朝为官。要知道,以他这样的身份,是不能正常参加科举的,除非有人举荐。
我心里瞬间咯噔了一下。
我并不想让他见到景明郡主。
不,是不能。
我匆忙赶到了景明郡主的府前。
在那个正红的朱漆大门前,一道人影被毫不客气地扔了出来。
“还真是什么人都敢来找我们景明郡主了!”看门的仆人啐了一口后紧紧闭上了大门。
我见他肩上背上的衣服破碎,隐隐有血迹晕染出。腿更是无法直立,脸上也布满了灰尘,可一双眼睛却是映射出寒芒,他是对自己的命运感到不甘。
我躲在另一侧的小巷子里,没有出面。他现在这幅模样,也是不愿意让我看见的。
甚至见到他这般模样,我心里还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还没有和景明郡主扯上联系。
是的,上辈子将傅玄折磨的非人的,便是这个虚伪至极,内心阴暗的景明郡主!
我至今忘不了再见到他时,他趴在地上,如同没有思想的玩物对着景明郡主摇尾乞怜的样子。他那样一身傲骨的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才屈服?我不敢想象。
我也不知道他上辈子是怎样和景明郡主扯上关系,这辈子我只能尽量减少他们的接触。
夜深的时候,我悄悄溜进了他的房间。
我早吩咐下人给他用了迷药,所以他此刻正睡得安稳。
我掀起他的被褥,正打算掀起他的衣服查看伤势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向上看去,果然对上了一双清明的眼睛。
他居然没有吃下迷药!
他挣扎着坐了起来,“公主,半夜三更来奴的房间恐怕不妥吧?”
我将伤药搁置在他面前的小桌上,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为什么去找她而不找我?”
这京城人人都知道景明郡主的脾气,即使他消息闭塞也应该有所耳闻才是。可他宁愿去冒着生命危险去赌一把,也不愿求我。
我是知道原因的,可我就是逼问他。
果然,他也没想到我会这么直白的来问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回答我。
我便替他回答了,“因为你恨我,是吗?”
听此,他终于抬起头对上了我的眼睛,那不同于以往的忍气吞声,而是藏着一丝锋芒。
我笑了笑,甚至都替他想好了理由。
“你恨我父皇灭了你的国家,你恨我全宫上下欺你辱你,你恨我每天拿你当奴仆使唤,你更是恨我——当年单单留了你的性命,你觉得那是一种侮辱,是吗?”
“公主说笑了……”
“你别急着否认,”我笑咪咪的打断了他,没给他一丝开口的机会,“我府上那些奴仆的死,你别告诉我跟你毫无关系。”
我感觉他有片刻的凝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