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来攻略这个世界的,哪怕只是当上宋知凉一天、一秒的皇后,我就能离开。
终于我心愿达成,帝后大婚那日,我与他同上高台,面如死灰心里却是小人蹦迪。
那本该冷心冷情的帝王将我的手愈攥愈紧,眼眶被生生逼红:“昭昭,恨我吧。别再妄想与韩矜相思相亲,我与你说过的,拒绝我比答应我更危险。”
他恍若疯了,看着我时眸色深深,求而不得的黑化模样。
我却猝然明媚,不敬业的没有演到最后一刻,捕捉到他眼里划过的一刹惊诧,真心实意的说出一句话:“不,宋知凉,我想我该感谢你。”
呛血白衣,形销骨立。这便是姜元昭遥遥望见宋知凉的第一眼。
他深叩在未央宫前,额血流地,却固执的不肯起,跪拜着屋里大魏的天子,他的君父。
“哎呦,二殿下,您这是做什么呀?快起来,若是身体入了寒气老奴吃罪不起啊。”魏帝身边最是得力的白公公瞧着瑟瑟秋风里跪着的人,口里不住地劝,深深叹着气,有些微胖的身躯抖了几抖。
虽说失了宠,可这二皇子怎么说也是陛下的骨肉,正经主子一个,怎么好赶人。
“白公公,我只求父皇去见我母妃最后一面,外祖一家获罪,她快要不成了,求您通禀。”
从前也是金尊玉贵,一身清华的少年,如今却求到了自己一个奴才面前,白公公经历了过许多风波也难免唏嘘,说话时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
“今日有刚进京的娇客,殿下莫难为奴才,今日是肯定不成的。且等明日吧。”
宋知凉身子一顿,终于是抬起了头望向了眼前烛火通明,里头瞧上去暖意融融的未央宫,眼神晦暗不明:“里头,是谁?”
“皇后娘娘的外甥女,定安侯家的嫡出千金,淮南翁主姜元昭。”
白公公话音刚落,大殿的门就被内侍从里头推开。
宋知凉抬眼,见到了这久闻却未曾得见过的姜家明珠。
她裹着暖绒绒的兔毛披风,乌压压的黑发只用了一支瞧着质地十分温润的玉簪挽起,一双凤眸亮如星河,里头的温和光芒让人移不开眼,如春日开满山桃花的树梢,让人心折。人间艳色当如是。
无愧明珠。宋知凉自嘲一笑,移开了眼。
他躲开了,她却摒去了跟随的仆从走到他面前。
没有蹲下,只是手被在身后,身子半伏了下来,声如碎玉投珠般清冽悦耳:“二皇子,宋知凉?”
宋知凉抿唇不答,姜元昭却不以为意,反而凑到了这落魄皇子的耳畔轻声开口:“我助你了却今日心愿,你还我一个,这笔交易如何?”
旁边侍候的奴才知情知趣的离得更远了些,宋知凉感受着耳边的温热湿气,指甲嵌在了掌心里,没有犹豫太久就回了一个字。
“好。”
他知道,以她的身份,她办得到。
得了回答后,姜元昭不再与他说话而是直起身子,如演练过无数遍般,熟练地露出最讨长辈喜欢的笑容,走到未央宫门口倚着门框也不进去,扬声朝着殿里的魏帝撒娇:“皇姑父,二表哥瞧着好可怜,您快出来瞧瞧。”
魏帝应声而出,顺带揉了揉小姑娘柔软的发顶。
……
陛下终是去见了玉妃最后一面。即便是她的家族因罪已然满门处斩,在大魏朝堂上魂散烟销,陛下也终究去见了。
或许是念着旧情,或许是念着二皇子,朝堂上什么猜测都有。
独独那日被封了口的御前内侍心里暗暗叹着姜家的权重恩深。哪有什么别的缘由,全然是因为姜家小姐一句话罢了。
“你想要什么?”宋知凉七日热孝刚过,便一身素衣来了皇后的朝凤殿。
他是来找暂居在此的姜元昭的,开口的第一句话也很开门见山。
姜元昭从上到下细细瞅他,也不说话,看得他有些不自在之后这才含着细碎笑意答非所问:“二殿下今日很是俊朗,只是瞧着更清减了些。”
“……”宋知凉回以沉默和微红的耳根。
“言归正传。二殿下,我向你所求甚多,对你所谋甚大,你怕是不怕?”姜元昭问完,随手从身侧掐了朵秋日菊在手里把玩着,等着他的答案。
“翁主,你且说,这世上还有什么是我有你没有的?”宋知凉觉得有些滑稽,他如今一无所有,她却是千娇百宠,哪怕要天上的星星都有人搭梯子帮她够。
可下一秒,他哑然当场。
“有呀。你的身份。你生下来就是天潢贵胄,能被册储。”她展颜一笑,语气很是认真。
宋知凉蹙起眉头。
姜元昭盯着手里的花,目光却并不聚拢到一处。
“陛下待姑姑好,宠了她这么多年,可宫里太多女人跟孩子,姑姑却膝下寂寞。”
“陛下待父亲好,与父亲是打小知交,许他位极人臣,荣耀加身,却从不让他长久掌着一处兵。”
“陛下待兄长好,说他有姜家将门风骨,两年前却将他召进京中,从文为官,直到现在还在翰林院编书。”
……
“如今啊,”她说了许多,绕回了自己身上,“如今陛下待我更是好,怜惜我母亲早逝,特地将我从父亲身边接来,说要为我寻一位好夫婿,将来做他的儿媳。”
听到这,宋知凉心中一动:“你……”
“殿下不必惊慌,此刻结盟剖白,不是选了你做靶子,当我的郎君,”姜元昭抬眸,重拾眼中明媚,语气真挚,“元昭以为,夫与妻之间真心最为要紧。所以……”
“所以,你要助我这样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争权夺位?”宋知凉喉头微紧。
他是个聪明人,未央宫相助时,他就隐约感觉到了。
“这得殿下先允诺我姜家未来百年的安然无忧,还有我的婚嫁自由。”姜家小姐仰头望了望这不知困住了多少鲜活生命的红墙绿瓦,语气决然,“我绝不要进宫。”
听了这样与当世女子意志追求背道而驰的话,宋知凉喉咙好像更渴了,他不自在的转移话题,说出的话自然也不算高明:“据我所知,魏后,你的姑姑,是陛下心中唯一的妻。”
他下意识的在为皇家辩解着什么。
“可是二殿下,她不快乐。她所求不在此,我亦如是。”
姜元昭回答完闭上了眼,不再言语,像是在等宋知凉最后的答案。秋日里落日余晖金灿灿的,给树下姑娘的裙摆镶上金边,亦柔和了她的眉目。
宋知凉不自觉看的久了,突然意识到什么般,狼狈的别开眼。
“好。”
又是一句如那日他跪在未央宫前一模一样的“好”,姜元昭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似乎从小到大,跟着父亲东奔西迁,从青州到函谷,我看准的事情从没错过。”她喃喃自语,随后睁开了眼睛,将那朵黄色的秋日菊递到宋知凉手心,“口说无凭,便以此为约,殿下回宫后记得拟好契书。”
说完这句话,姜元昭摆了摆手,离去时脚步轻松许多。
看着她的背影,感受着手心小小花朵上残留的余温,宋知凉沉默许久。
三年须臾而过,此时姜家的淮南翁主十七岁,正是娉婷当嫁时。
三年亦是足够曾经那个落魄失势的二皇子在姜氏一族的帮助下慢慢得到帝王青眼,足够他成长到及冠之年。
姜元昭因为魏后的原因,时不时进宫小住着,甚至在朝凤宫有了自己的寝殿。
这夜她与魏后对弈,放了一池子水后,才勉为其难的胜了半子。
魏后聪慧,知道她在哄自己开心,不住地笑,盯着出落得越发明艳的元昭叹了一句:“我家昭儿冰雪聪明,不知将来被哪个有福气的娶回家,姑姑好久没有下过如此有成就感的一局棋了。”
姜元昭还是笑眯眯的模样,却是第一次在魏后面前主动提起自己的婚事:“姑姑,我前日在流觞诗会上认识了韩国公家的世子韩矜,我瞧他人便很好,没有世家的奢靡气,端方守礼,温平隽朗。”
听了这话,魏后连棋都不摆了,因在内室,也无旁人,她与伺候自己多年的陪嫁嬷嬷对视一眼,交换了彼此眼中相似的诧异之色:“这倒是奇了,这几年除了二皇子,你还从未在我面前提过别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