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一生很短,故事不长,四字概括,爱而不得。
主角:顾幺幺
1.
谢玄死前对我说:幺幺,从一开始朕就知道你的身份。
“但是朕啊不死心,就想看看,如果我全心全意的爱你,你会不会放下仇恨,也爱上我。”
他叹了一口气,轻笑一声,继续道。
可是,朕输了。
幺幺,你知道么。朕征伐一生,无一败仗。
唯有你,唯有你,朕心甘情愿地向你认输。
他眼中的神采逐渐黯淡下去,面容却还是一派温润如玉。一点不像帝王,反倒像个富贵公子哥。
幺幺,我死以后,南齐不能乱。咱们的恨该了清了吧?你父亲若在世,也不希望看到战火四起,百姓遭殃。
幺幺,拿着朕的扳指,去岐山接沉玉回来。
这是朕,最后能为你,为这个王朝所做的事情了。
最后一句话说完,他阖上了眼。
谢玄死在二十七岁。
可惜了,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怀孕了。
但左相容不下这个孩子,世家们更容不下。
于是,我只得连夜带着他给的扳指,骑马逃出了皇宫。
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多,也很亮,就像我和谢玄第一次见面时那样。
时隔多年,我依然能清楚的记得,他对我说的第一句。
他说:“小奴隶,你怎么不会哭呢?”
后来他又说,“你哭给朕看,朕就带你走。”
于是余下的五年时间里,除了睡觉,我每天每时每刻几乎都在哭,就为了满足他特殊的癖好。
直到他彻底为我放下心防,张开了自己的软肋。
我毫不犹豫的下了死手。
从开始到结束,我一直都很清醒,我是来报仇的,为我枉死的全家,为我的爱人王淮安。
不是来当妖妃祸世的。
可现在谢玄死了,我好像不怎么开心。
边想边走,刚出城门,迎面就撞上了倚在一棵枇杷树下的容钦。
他穿着一身鸦青色长袍,气度雍容,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世家与皇权一向对立,处处制衡着君王。但自王氏,顾氏相继倾颓之后,容家不仅没有随之凋敝末落,还一跃居于世家之首。
而容钦,更成为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
他上前将我抱下马,手掌一挥,衣锦裂开,露出大片凝白的肌肤。
容钦定定看着我左胸上方,最贴近心脏的位置。那里本该有一朵他亲手刺上的牡丹,如今却变成了一道丑陋的疤。
他的神情蓦地阴沉下来,问我。
“顾幺幺,你说欺主叛主的奴隶,应该怎么处置呢。”
当初顾氏一脉惨遭灭族,是容钦将我救下,拿捏在股掌之中,一番磋磨调教。
我和他曾有着共同的敌人,现在谢玄死了,无论过程怎样,他理应是高兴的。
我不做挣扎,力气比不过,武功也比不过。只是看着他,无悲无喜,无惧无畏,静静叙说道。
“容钦,我现在还不能死,南齐不能乱。请你给我一些时间,待我办完事情,回来以后随你处置。”
他应该没想到我会是这种态度,喉结滚动,半晌没说出话来。不过,手下却松开了对我的桎梏,转身往我骑的马匹上挂东西。
我打了个结,系好被撕开的衣服。
他解下自己的披风给我裹上,冷冷警告道。
“你知道我的手段,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如果届时你没有乖乖回来,还要我去捉的话。顾幺幺,你就别再想离开了。我会打一条金链子,把你锁在床上,让你哪儿也去不了。”
听完他的一番威胁,我象征性地点了点头,翻身上马。
他也跟着上马,揽着我的腰坐在后面,一手牢牢握着缰绳。
我蹙眉。
“容钦,你长胡子了,扎人。”
他冷哼一声,又向我说道。
“顾幺幺,你一定要活着回来。你要是敢死了,我就把你父亲母亲,一家人的墓挖了,当众鞭尸。”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说着说着,容钦的语气突然软了下来。
“要不顾幺幺,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在路上保护你,好不好?”
我摇头。
“南齐没你不行,你得留下,镇守朝堂,镇守容家。”
他哈哈的笑起来。
“嗯,你这个女人比男人还要冷血。软硬不吃,真叫人又爱又恨。”
“天快亮了,容钦,你该回去了。”
容钦忽然拉住了缰绳,热热的呼吸扑在耳边,他一手掐上我的脖颈,问道。
“幺幺,你告诉我一句实话,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我表情冷漠,回他。
“你说什么?”
他松了手,却又掰过我的头,迫使我与他对视。
足足有半刻钟才放开。
容钦下了马,英挺修长的身姿立在一旁。
“没事了,你去吧。”
“嗯,保重。”
话音落地,我一夹马腹,扬长而去。
我不爱谢玄,也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我已尝过这世间情爱最极致的滋味。
我喜欢的人死在十八岁。
而喜欢我的人死在二十七岁。
后者,我同他两不相欠,前尘恩怨一笔勾销。
而前者,我欠他的,应该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2.
据说,南齐千里之外,有一灵山,名岐。岐山有鬼谷派,堪舆天机,佐天下大局。他们世代收一帝子遗孤,习以三术:纵横捭阖、合纵连横、无中生有。
若现世安稳,即承任为下一任山主。若格局颠覆,则归朝为君。
如此循环往复,世世相传。
沉玉,即为这一代送去教养的皇嗣。
去往岐山的沿途,路经西域。
我在西域的闹市碰到个玩蛇的苗疆少年,他长得和我的青梅竹马王淮安一模一样。
一样十八岁的年纪,一样十八岁的容貌,和记忆里分毫不差。
看着鲜活明媚的他,我哭了。
他以为我是吓哭的,于是转手一砖头拍死了那条蛇。
“小兔崽子,你干什么呢你!”
身后的老者听到动静,拿着鞭子就要抽人。
他赶忙拉上我,一路狂奔。
终于到了一处荒僻无人的地方,他停下来,一边喘气一边看着我,笑嘻嘻说道。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我的眼睛不由酸涩,感觉下一秒又要落下泪来。于是赶紧抬头假装看天,若无其事地回他。
“喔,是么,我也这么觉得。”
平复了一会儿情绪后,我猛地转身,上前扑倒了他。
苗疆少年惊慌失措,大喊:“你干嘛啊!”
我扼住他所有的挣扎,两指捏上他通红的耳朵,细细查看。
后面没有朱砂痣。
再像的人也终究不是他。
王淮安早已死在十八岁。
我放开了他,随即吹了个口哨,没一会儿马匹向我奔驰而来。
我上马,向他致歉。
“刚刚发了癔症,不好意思。”
我继续踏上了去岐山的行程,但苗疆少年赖上了我。
他和王淮安除了相貌,除了年纪,其他所有的地方,一点都不一样。
譬如,他很会做饭。
但王淮安曾经进灶房鼓捣了整整一天,却连一碗像样的面都没做出来。
譬如,他的双手布满老茧。
但王淮安是长安城第一风雅、第一清贵的世家子。虽然腰间有佩剑,却从未拔出。
以及,他的名字叫星河。
璀璨烂漫,熠熠生辉。
这天,星河正在烤狍子,而我们遭遇了第一批京中来的杀手。
想来长安城现在应该是乱成一团,容钦已应接不暇,难以对付。
我和星河东躲西藏,策马一路狼狈的逃窜。身后杀手们有如附骨之疽,穷追不舍。
一番苍惶的奔走后,四下所见,却是无路可走了。
方圆十里,入眼唯有一片黯淡不见天日的幽林。
星河握着缰绳的手松了松,神情有些犹豫,他转脸忐忑的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