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留在科室加班帮忙抢救,在送病人去手术的路上被家属拦下,劈头就骂:
“不让喝水吃东西?你要饿死他?不就是想收钱吗?”
第二天下了班,我提着给男朋友买的早餐站在家门口敲门,他明明在家睡觉却不愿意给我开门。
那一刻我知道,我的爱情彻底死了。
凌晨两点十六分,我停在女值班房门口,疲惫地半闭眼睛。
伸手去掏工作服里的钥匙,掏出来后小心翼翼地对准锁孔插进去旋转。
“哒”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
我尽可能轻地推开门,被报修过无数次的老旧木门还是发出刺耳噪音。
走廊上的光线射进完全黑暗的值班房内,熟睡的同事被强光刺醒在床上蠕动两下,几声不满的嘟囔传出来。
我迅速挪入房内,然后立马轻轻关上门,“吱-呀-”又是刺耳的噪音。
门一关上,房间内又陷入无尽的黑暗。
我站在原地睁着眼适应了一会儿,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摸出手机将屏幕摁亮,我凭借微弱的光在架子床中间狭窄的空隙里移动,小心避开地上散乱的鞋。
好不容易摸索到最里面的一张空床边,刚坐下,老旧的铁床又发出咯吱一声。
同事们屡次被吵醒,已经忍耐得很不爽,带着怒气重重地翻了个身。我立即僵坐在床上,一动不敢动,唯恐再发出声音。
等到房间里又恢复均匀沉重的呼吸声,我才提着一口气缓缓抬脚上床,把自己放平躺在床上。
今天上小夜班,从下午一接班我就一直忙到了凌晨两点,现在得抓紧睡几个小时,早上还要早早起来干活。
一下午加一晚上都忙个不停,等到十点半交完班我才拿着晚饭去微波炉里加热。工作强度太大,我的腰椎间盘突出越来越严重了。
坐在开水房的小桌边吃晚饭那会儿,腰得到了短暂的放松,我舒服得叹气。
热乎的晚饭还没吃几口就听到外面走廊上突然吵闹起来,隐约听到抢救两个字,出于职业习惯,我连忙盖上盒饭,站起来就往外跑。
跑起来那一下扯到腰,带着酸麻的痛感一直传到小腿。我没空去细细感受了,一到抢救现场就紧张地忙碌起来。
大家一通忙活后,患者病情有所好转。趁着情况暂时稳定,要争取时间立即将患者送去手术室做开胸手术。患者病情危重,去手术室的路上要机器监测跟药物维持,而且需要医护陪同。
我帮忙抢救时已经是在主动加班,值夜班的同事还要看护病房里剩下的患者。
本着加班天经地义而且不可能有加班费原则的护士长立即给我打来电话,先说了几句白衣天使就是要无私奉献的话来道德绑架我一番,然后说几句辛苦了就挂断了电话。
护士长挂了电话后,我想着既然这么高尚怎么没见你来加班过。
想归想,我还是拖着发麻的两条腿推床去往手术室。
笨重的病床上躺着一个患者,床上还摆着几个输液泵和监护仪。我在床尾使出了吃奶的力推床,走在前头的值班医生一只手轻松搭在床头跟患者对话。
刚将患者推出病区的大门,乌泱泱一大帮患者家属涌上来。家属们都围在床头争先恐后地关心患者,病床被迫停下来。
一个年纪大的家属拿出保温壶想要给患者喂水。我眼尖看到了,吓得连忙冲过去制止:“患者现在要去做手术,不能喝水吃东西的。”
那名家属一听,劈头盖脸就骂:“不喝水不吃东西,你要饿死他啊?不是你的家人你当然不关心啦!”
旁边的值班医生听到了,转过头说:“患者做手术要全麻,的确不能吃东西,我们会给他静脉补充营养。”
那位家属被医生堵了一句,气势不再那么足,一边将保温壶的杯盖重重扣上,用凉飕飕的目光扫了我一眼,一边冷哼一声:
“营不营养的谁知道,反正你们把门一关做了些什么我们也看不见,不管人治不治得好,钱倒是会照样收。”
值班医生听了这话明显就不高兴了,其他的家属赶忙把那位家属拉到一边,连连对值班医生道歉:“医生,不好意思,她年纪大了您别跟她计较。我们都相信医生的,一定配合治疗。”
值班医生点点头没说什么,低头去看床上的监护仪。那位家属还是拉长了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没再说什么,却狠狠剜了我一眼。
从来都是这样,对医生不敢发的火就发泄在护士身上。
病床刚好停在病区门口的电梯厅里,一扇电梯门在这层打开。
我赶紧按住电梯,伸一只脚去抵住电梯门,转过身来想拉床。可病床停的位置稍远,我伸长了胳膊还是够不到,还差一点点。
这时,那群围着患者的家属中有一个年轻女孩回头看到了我伸长的手,连忙帮着将床推了一把。我们合力把病床送进电梯,我向那女孩投去感激的目光。
将患者送进手术室后,我独自推着空床和一堆仪器回病房。
从手术楼到住院部的连廊上静悄悄的,只有我沉重的脚步声和病床滚轮跟地面摩擦的隆隆声。
连廊顶上一长串白色顶灯照得走廊里亮如白昼,中间悬挂的LED黑色显示屏上显示着时间:01:47分。
我累得不想说话,低头推床机械地走着,没注意到前面有一段坡度较小的下坡路。
在平地上我推着笨重的病床都只能勉强走直线,再加上一点坡度,这张病床就更不受我控制了。
一进入那段下坡路,车轮一拐,病床就带着一床机器往走廊右侧的柱子撞去。我被惯性一扯,踉跄地迈着小碎步也朝那根柱子而去。
紧要关头,我瞄了一眼床上那些仪器,不管摔了哪一个,我都赔不起!
于是我咬紧牙关奋力地向后拉床,试图跟巨大的惯性对抗。
我这点力气根本不值一提,病床冲过下坡,还是撞到了粗壮的柱子上,在安静的夜里发出“砰”一声巨响。
万幸的是,那些贵重仪器都好好地躺在床上一点也没摔着。只是刚刚撞的那一下,我被冲击力震得虎口发麻。
停下来的第一时间,我先检查了病床被撞到的地方,只是栏杆有些刮痕,并不影响使用。我再看向自己的手掌,抬起双手时,手还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已过深秋,夜凉如水。夜里的风比夜更凉,冷风从走廊各处灌过来。
从下午上班开始,我身上的汗就没停过,穿在工衣外套里的内衫早就湿透了,黏在身上很不舒服,被冷风一吹又切肤刺骨地冷。
我工作还不满两年,在科室里是年资低的小护士,新人上班永远是活多时间长的,大家都默认了,也不会有人来帮我。
等我终于在值班房的床上躺下,才觉得腰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抽搐。持久的抽搐酸痛,让我一动都不敢动,连呼吸的幅度都尽量减小。
我已经习惯忍耐了。以往每一次这种时候,我都是闭着眼静静等待痛感过去。这次也不例外。
可能是太累了,一闭上眼就在酸痛中睡过去。
就算是睡着了,在梦里也过得不安稳,我手里总是有做不完的事情,总是有机器在报警,总是不停地在参与抢救。
几个小时后,我突然惊醒,眼前仍然是一片漆黑。我触碰手环,手环上显示凌晨六点二十分。
我吓得一个激灵从床上坐起来,五点半的闹钟怎么没响?
麻利地下床,我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门口。拉开门,走廊上的灯光骤然刺来,眼底一痛。
我晃着晕沉沉的脑袋往护士站走去,在感应水龙头下用冰冷的水洗了把脸,然后推着治疗车向长长的走廊出发。
从第一间病房开始,我走进去抽血、量体温 、量血压、测血糖,弄完之后走进第二间,重复着相同的工作。
时间还早,大部分的患者都还躺在床上睡觉,我几乎每一项操作都需要弯腰低头,肩颈跟腰部的酸痛感又旺盛滋长起来,纠缠得我愈加烦躁。
深秋的清晨,窗外的冷风吹得路面上的落叶沙沙作响。天已经快要亮了,夜色变得稀薄,路灯的光线都被衬得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