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奇在顶楼纵身一跃,消失在我的视线里,我大喊着扑到围栏上,连他一片衣角都没能抓住。
他倒在草坪里,汩汩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草坪。
我从小就有一种特异功能,站在我对面的男人是渣是好,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我这个好本事,让我妈在离婚后找新老公时少走了十万八千里。
我妈只需要把她看好的男朋友领到我面前,说:“囡囡,叫叔叔。”
我在一分钟之内就能鉴别出这位是渣男还是暖男。
学生时代,女同学们怀揣着紧张与兴奋,请我帮忙看她们的男朋友是不是渣男。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会相信我。
当我苦口婆心地劝遇人不淑的女同学分手时,女同学一脸“你是想抢我男朋友吧”的表情看着我,转身和男朋友卿卿我我,背地里说我坏话。
然而不出三个月,一定会跑回来跟我哭诉:“早知道当初该听你的。”
早知道,有钱难买早知道。
大学时,我的业务就不局限于校内了,校外也渐渐有人来找我,我做起了“付费咨询”。
毕业后,我成立了一家工作室,专门从事“渣男打假”。
但被戳穿的渣男也会恼羞成怒找上门来跟我叫嚣。
为了我的人身安全,我请了一位保镖。
他叫陆奇,从小学武,他的身手有多好,整个人就有多沉默。
公司楼下时常埋伏着被我坏了好事的渣男以及他们的“打手”。
看到我出来时必定摩拳擦掌,心里狂叫着“要好好教训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女人”,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跟在我身后的陆奇身上,气焰顿时萎靡。
一米九的大块头,浑身的腱子肉,黝黑的皮肤,一看就不好惹。
当然也有不怕死的,还没靠近我,只是流里流气地喊着诸如“贱人”“婊子”等词,就被陆奇扭着胳膊扔进了垃圾桶。
我举起手机拍张照片,发给曾经被这个渣男骗的女孩:“不要在垃圾桶里找男朋友。”
我坐进车里,招呼陆奇回来,顺便嘱咐他注意垃圾分类。
陆奇“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陆奇很少主动跟我说什么,但是我问什么他也不会隐瞒。
在见客户的路上,我们一问一答,我渐渐知道他的过去。
他小时候因为长得高瘦,反应慢,嘴又笨,常被同龄小朋友欺负,他爸爸就把他送到武校学武,想让他学本事保护自己。
可武校的同学也瞧不上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性格,孤立他,他只能独来独往,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武术上。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陆奇因此在各大比赛里频频斩获奖杯。
然而这又招引了旁人的嫉妒。
我同情地安慰他:“天才总是被庸才嫉妒的,你现在过的越好,他们就越难受。”
陆奇说:“可能吧,过去那么久了,我也不在乎了。”
和魁梧的身材很不同的是,他有一双忧郁多情的眼睛,像诗人,像文艺片演员,就是不像保镖。
今天不一样,陆奇支支吾吾地跟我说起想让我帮个忙。
他头一次主动开口让我帮忙,我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陆奇说:“我女朋友最近有点奇怪,所以想让你帮忙看看她是不是……是不是有问题,我按市场价付费。”
我先是惊讶于他居然有女朋友,然后平静了下来,都二十七八了,怎么可能没有女朋友。
我听明白他的意思了,但是有点为难,这有点超出我的业务范畴了,遇到渣男,我可以立刻做出判断,但是我对渣女从来没有感觉。
我实话跟他说了。
“我只会判断渣男,从来没判断过渣女,不敢保证百分百正确。这样吧,不收钱,就当试试我的能耐,结果仅供参考,最后的决定还得你来做。”
陆奇摆手:“不行,那就让你吃亏了。”
“那就当这个月的奖金。”
“那哪够!”
“友情价。”我一锤定音,“好了,不要再讨价还价了,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们吃饭,顺便帮你看看。”
我让陆奇提前跟我说一说他女朋友。
“我跟安笑是小学同学,好久没联系了,上个月相亲才重逢的。”
“我……不会说话,长得也丑,她长得好看,人也洋气,上学的时候就很受欢迎,我挺喜欢她的,但是我也知道不配,没想高攀,寻思着不成就不成吧。”
陆奇犹豫着说:“没想到,她居然还对我很满意,还跟我表白,给我做饭洗衣服,昨天说想搬过来同居。”
我沉默了,这人确定不是来凡尔赛吗?
“这不挺好吗?你不要太自卑,你就是黑了点,其实眉眼好看得很,人又老实,做事也踏实,赚得也不少,优质男嘉宾哎。”
陆奇愁眉不展:“我觉得太反常了。”
我一拍手,叫了声:“啊呀!不会是要让你喜当爹吧?”
陆奇急着反驳:“不可能!她是个很本分的女孩子,不会乱来的。”
我安抚他:“我胡说的,你别放在心上,说不准人家就是吃你这一款。”
我们约定了周六中午一起吃饭。
回忆到这里时,我已经有些呼吸困难,我不敢继续回忆,接下来是灾难。
江晨起身给我倒了一杯温水,轻轻地抚了抚我的脊背。
我渐渐缓过来了,江晨鼓励我继续说。
自从陆奇死后,我患上了严重地心理障碍,工作室也关了,浑浑噩噩过了一年,终于在朋友地介绍下来到江晨的医院,接受心理治疗。
我没想到会这么艰难。
第一次见江晨的时候,他引导着我说了很多鉴渣光辉历史。
第二次,他试图引导我回忆这段悲伤的记忆,但我脑海里记忆翻涌,嘴巴却张不开,像患了失语症。
第三次,也就是这一次,我只能坚持到这里。
江晨见我实在没办法继续,只好安抚我,提前结束了治疗。
回家后,我身心俱疲地把自己扔在床上,脑海里杂七杂八的念头瞬间涌入,我在一片混沌中睡去了。
梦里又是陆奇倒在草坪上,满身的血。
他说:“沈总,你为什么不救我?”
我仿佛被钉在了原地,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我在眼泪里醒过来,外面已经是一片漆黑。
我发微信给江晨:“我梦到陆奇了。”
他打电话给我:“沈蓉,愿意和我说说吗?”
我痛快地哭出了声,他在电话另一边安静地听着我发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