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阿飘的第十年,我在偷欢时被徒儿抓包。
这逆徒将我扣下,步步紧逼。
“师父不要妄想逃,否则我会忍不住将您锁在身边。”
[这般弱不禁风······罢了,倒也凑合。]
我望着眼前外衫半泄的俊俏美男,色心大发。
这可是数十年来,瞧着长得最好看的男阿飘,绑回去做压寨阿飘夫再好不过。
对方脸色瞬间涨得通红,拳头攥紧,不知是害羞还是恼怒。
正欲吻上去,门“砰”一声被踹开。
我俩皆是一愣,恶鬼看向我身后,面色微变。猛地将我推开,穿墙而逃。
[嘶······]
我揉了揉屁股盘腿坐下,反手从供桌上顺个苹果,恶狠狠咬上一口。
啧。
哪个混蛋坏我好事?
门口,一拢红衣的玉面少年跨过门槛,缓步走来。
不就是个凡人吗·····
我竟不知,恶鬼什么时候也惧人了。
当真是世风日下呐。
少年走到我身前恰好停下,我抬眸,欺他看不见而肆无忌惮打量。
好俊俏的少年郎。
正感慨着,不料刹那间少年竟掀袍跪于软垫上。
诶?
俊脸怼到眼前,烛光映衬出少年眸中些许冷意。
一人一飘面面相对,这场景说不出的诡异,叫我不由想起阳间夫妻大婚对拜的场景。
瞥了眼身上被血染得早已看不清原色的衣袖,我默默挪了点位置。
中元节夜,万鬼入市,活人早早回家紧闭房门,生怕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庙中奉了不少无名牌位,阴气最甚。少年偏挑此时来这破庙,当真是有趣。
没曾想,更有趣的在后面。
少年伸长手,在众多牌位中精准寻出一块,随后掏出手帕轻拭,眸底流转着哀伤之色。
[师父,徒儿来看您了。]
我凑在他身旁,好奇地看着牌位上那被厚厚尘灰遮挡的字。
昙····七······昙七。
哎呦,这我的芳名诶!
吓了一跳,扭头看向那棱角分明的侧颜,竟从中窥到一两分熟悉。
想起来了,这不是我那走了十多年的徒儿吗?!
我叫昙七,是个孤儿。
饥荒最严重那年我十五岁,城中粮食缺乏,丧心病狂者竟开始吃人,被师父捡到时我只剩一口气。
师父在江湖中颇有威望,人称酒夫子,貌似书生,却耍得一手好剑。
后因江湖风云涌动,云霜派和祁安派为争盟主位而致死伤无数。
师父说这两派都不是什么好鸟,沾上谁都是祸事,因此便带着我归隐山林。
他老人家侠义心肠,常教我要乐于助人,于是我第二日便捡回一浑身鞭伤的八岁男童。
我兴冲冲邀功。师父嘴角抽动。
男童闭唇不语,打量着师父神色。
初来时他是个闷葫芦,只记得自己叫阿辞,其余一问三不知。
师父说时局艰难,授人鱼,不如授人以渔。
本以为会多个师弟,可师父说只收一徒,左右权衡下便让阿辞拜我为师。
仍旧可以吃喝管饱,技艺不愁。
嗯,这很不错,还捡了个便宜徒弟使唤。
可不到两年,那乖徒儿的家人找上门将人寻了回去。
他还有家。
不缺渔,也本就不属于这儿。
直到死前,我都未曾再见过他。
十年恍如昨日,小哭包竟都长这么大了。
阿辞将擦拭好的牌位重放回去,[师父,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想您。]
我绕着他走了一圈,欲言又止。
[臭小子,想师父也不知道来点实际的。你可知为师一个人孤苦伶仃,在下面都快成重度贫困户了。]
话音刚落,他看了过来。
[你终于来了。]
我身形一顿,心中惊疑不定。
他······能看见?
缓慢往旁退了一步,却发现他视线未动,所看方向一直是我的牌位。
而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披黑色斗篷的神秘男人。
原来,乖徒儿是在和他说话。
神秘男道:[都处理干净了,回吧。]
[嗯。]
我瞧着男人远去背影,又望了望自家徒儿,不由有些好奇他如今的身份。
这时,庙外几只小阿飘急速掠过。
不好,地府门要关了,得赶紧回去。
走出几步,我又折返回来,窘迫搓手。
[徒儿,师父这手中有些拮据,你记得多烧点钱纸······]
话语微顿,差点忘了我这乖徒儿听不见阿飘话。
要不晚上给他托个梦?
叮叮叮~等等,啥玩意在响?
这刚走到门口,我便被铃铛声给摇了回来,闪现回阿辞身边。
他眸光微敛,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个铃铛,神色忧伤。
[师父,您送我的东西,我还一直留着。]
定睛一看,喔······
这铃铛不值钱,是阿辞拜师那天我从小摊上买的,没想到他到现在还留着。
我手穿过他肩膀虚拍了拍,很是欣慰。
[乖徒儿,你有心了。不过师父真得走了,咱们梦里再叙哈。]
刚走到门口,再次被那铃铛召了回去。
铃铛招阿飘,又是我的旧物。
他这轻轻一摇,便让我行动十分受限。
若不是他看不见阿飘魂,真怀疑他是故意搞我。
我狐疑地看着他,见无异常,无奈轻叹:
[又怎么了······]
咱一次把话说完不行吗?
师父的时间很宝贵呐。
阿辞指腹抚摸着那铃铛,[您放心,师祖我回去看过,还帮他修了新坟。]
我瞪了他一眼,欲言又止。
师祖你都想到了,怎么不给师父也立个衣冠冢。
偏心的家伙,白疼你了。
我气得起身就走,遗漏了他嘴角的那抹笑意。
刚抬脚,低沉悦耳的声音又响起,[师父······]
忍不可忍,俯身将他欲摇铃铛的手按住,[够了够了,你······]
就在此时,天光亮了一瞬。
这亮光只有阿飘能瞧见,预示地府门关闭。
[糟糕!]
更糟糕的还在后面,我手背一凉,扭头便瞧见阿辞眸含润意,朝我呐呐喊道:
[师父······是你吗?]
来不及和他抱头痛哭,我拔腿就朝地府门飘去。
鬼门呢?
我这么大个阿飘门去哪儿了???
绕着空旷大街寻了三遍,护体的鬼气越发薄弱。
完蛋完蛋,这下连阿飘都没得做了·····
咱们作为阿飘的,不能在阳间逗留太久。鬼门已关,不出半月,等待我的便是灰飞烟灭。
[师父,等等我。]
阿辞气喘吁吁追来,刚好撞进我哀怨目光中。
臭小子!
为师都要被你坑得再死上一次了。
他被我眼神唬住,在三步之外停下。
[师父,不要走,不要离开阿辞······]
瞧他这幅小心翼翼的模样,叫人很难不心软。
罢了罢了,此事也不能怪他。
我轻咳一声,解释道:
[方才,为师忙着赶路。]
[那现在呢?]
[误了时辰,回不去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阿辞听到这话,眼眸亮了一瞬。
[师父不如先去我那住着,回鬼界之事,我来替师父想法子·····师父,您在做什么?]
我绕着阿辞忽远忽近地飘了一圈,眼底迸发兴奋光芒。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耶!
不知为何,只要距离他百步内活动,消散的鬼气竟有恢复迹象。
当时的我,光顾着为不必灰飞烟灭这事儿高兴,竟忽略了阿辞话中的诸多可疑。
就这样,我腆着脸跟他回了家。
原来,阿辞竟是驭空谷谷主幼时丢失的幼子,名唤上官辞。
知我不能离他百步,阿辞还特意将我的住处安排在他隔壁。
入夜,我闲着没事在院中闲逛,听见两个小丫鬟低声议论云霜派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死状惨不忍睹。
云霜派,那可是和祁安派齐名的阴险派系。
当年这两派打着打着握手言和,分南北而统。
云霜派掌门当上武林盟主的第一件事,便是铲除异己,秋后算账。
他们狡诈至极,拉拢师父不成,便将其骗出山围攻,使得他老人家重伤而亡。
师父似有所料,早早地将我打发去买酒。
待我归时,万念俱灰。
他们杀了老头儿,这世间唯一对我好的人。
我做不到苟且偷生,恨意难熄。
烈酒洒新坟后,当即提着剑去砍了睡得正酣的新任盟主。
那日我杀红了眼,无暇孝衣被染得鲜红,最后逃到庙中时再没了力气。
前尘往事虽旧,但得知云霜恶派所遭报应,我心情畅快不已,食欲大振。
若非上官辞坐于对面,估计还能再多吃三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