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教的第一年我去了西南当地最贫困的小学。
晚霞照映山头时,我在半山腰遇到了热情等候的村长一行人。
傍晚我醉眼迷蒙,仿佛看到了天使与魔鬼共舞。
继而两厢厮杀,我看着缴械的魔鬼问,
「你后悔吗?」
我将录音笔从包里掏出放在储琪面前。
她像是一早便知,并没有过多的反应。
「储琪,你后悔吗?」
储琪听到后,一反常态地笑了起来。
「我当然后悔,后悔没早点把他们全部杀掉。」
我没再说些什么,将录音笔收进包里。
在离开屋子前,储琪叫住了我。
我被她带领着来到走到牛棚后面的地窖。
地窖里没有灯光,储琪点了根蜡烛走在前面,我跟着她的脚步来到一口大缸面前。
「你不是想知道那些男人去哪了吗?」
储琪突然停住,眼前的大缸不言而喻。
记得刚来村里时听村长说这里的村民每家都有一个地窖,放着一些过冬的食物以备不时之需。
我犹豫地看向储琪,她的眼神早已不是我初见时的那般无神,此刻充满地戏虐和得意。
我将竹编的盖子从大缸上挪开,袭面而来的血腥味使我不自觉地捂住口鼻。
储琪走到我身边,把蜡烛凑到我的脸前。
微弱的烛光照着大缸里的血水,我感觉到后背有一只手将我的身体推向前去。
女人的力气终是敌不过男人,我假意耸肩,趁机挣脱了后背上的手。
只见储琪一手拿着蜡烛,并一只手将一个大号汤勺递到我手中。
我明白她的意思,汤勺没入缸底时那股血腥味更加浓烈,伴随着的还有动物尸体腐烂的恶臭。
汤勺搅动,抬起,一块类似椎型的骨头裸露出来。
「那是他的肋骨。」
储琪得意地向我介绍。
汤勺再次没入,捞起,是一块比刚刚更大些的血骨头。
「那是他的臀骨。」
再次捞起时,伴随着储琪凌冽的笑声,我看清楚了勺底骨节分明的东西。
「那是他的手指。」
话从我口中说出时,汤勺彻底没入缸底,再也没有捞出。
我接过储琪手中的蜡烛,烛光将她的脸照得泛起红光,她看着我笑得更加大声。
笑声在潮湿的地窖格外空灵,此刻的储琪像个幽灵。
这不是我印象中的储琪,却也是我认识的储琪该有的模样。
突然,刺眼的光映在潮湿的地窖里,地窖的入口被掀开,大片的手电筒灯光照在我和储琪脸上。
该来的还是来了。
大学毕业后,我不顾导员的劝说选择去西南的一个偏僻山村支教。
与我一同来的还有同系的师范定向生陈蓉蓉。
下了火车后我们又转了三辆大巴才终于到达目的地所在的县城。
县城通往镇上的公交每两天中午一趟,我与陈蓉蓉到达镇上时已经下午四点,村子在两面环山的脚下。
没有公交,我与陈蓉蓉开始徒步上山。
在抵达半山腰时,我们看到了村长一行人等候许久的接待。
坐上村里的三轮车一路颠簸到达村长的院子里时已经晚上八点。
村长的院子里站着许多男人还有三五个女人,见我们来,男人们热情地接待着我们,女人们则在院子里临时搭起的灶台上切肉。
席间,我得知在山里支教的大学生常有,且大多数都是女性,我是多年来唯一一个男教师。
陈蓉蓉拒绝了男人上桌喝酒的邀请,转身转悠到了院子里一个低头切肉的女人身边。
女人穿着橘色泛黄的毛衣,毛衣宽大破旧,衬得她整个人十分臃肿。
从我的角度刚好能看清那女人的动作,我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接过了村长递来的一杯酒。
一次性塑料杯子的底部扬起,透过杯底我看到对面女人在案板切肉而布满油渍的手。
村长告诉我,女人叫王七,是隔壁王鹏家的媳妇。
女人切肉的动作娴熟有力,从旁边的盆里拿起提前煮熟的肉,没有太多的烹饪手法,只是切了大小不一的块装盛在盘子里。
那盘肉被村长老婆递到我们面前,村长和一众人热情地给我夹肉。
我看着碗里混着血丝的肉块,没有动筷,而是接着饮下了一杯又一杯的清酒。
当晚我们被安置在村长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一夜辗转反侧,我在天蒙蒙亮时入了眠。
第二天一早,我和陈蓉蓉简单洗漱后,村长便开着三轮车带我们来到了山脚下的小学,三间紧挨着的房子。
一间稍大点的作为教室,后面紧挨着两间相对小点的房子,墙上的泥土还未完全晾干,看上去像是刚建不久。
村长简单介绍后便离开了,留下了我和陈蓉蓉打量着简陋的教室和为数不多的学生。
这里,将是我接下来一年的工作所在地。
一年的时间,不多不少,对我来说刚刚好。
第二天一早,我的房门被敲响,打开房门时我看到了拿着手写花名册的陈蓉蓉。
「陈江,我发现这里的教育意识可能和我们想象的并不一样。」
陈蓉蓉一边说着,一边将另一份手写花名册递到我手中。
我扶了扶鼻梁前的眼镜,快速地扫了眼花名册上的信息。
36个学生挤在一个班级里,最大的已经14岁,最小的刚满6岁。
一眼望去,只有两个女生。
我知道陈蓉蓉口中的教育意识浅薄,在看到花名册前便已知晓。
「如果你想回去,换个地方的话,现在还来的急。」
我答非所问,事实上我的确希望陈蓉蓉换个地方支教。
所有未知前的陌生都带有着一定的风险,同校四年,我或多或少不希望她来这里冒险。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
劝说陈蓉蓉未果,我和陈蓉蓉规划了班里的教学方案,从一年级的课程开始,我负责语文,她负责数学。
年龄的参差增加了教学内容的难度,我和陈蓉蓉的教学进度很慢很慢。
这天,我像往常一样提前十分钟准备进入教室清点人数,远远地看到四五个男孩在教室前围在一起。
待走近时,刺耳的声音传入我的耳中。
「小玫你裤子后面有好多血呀!」
「别靠近她,我爸爸说这很脏的。」
「是呀,每次我妈妈身上流血,我爸爸都好生气。」
「小玫,你不要来学校了,会把教室弄脏的。」
……
「你们在干什么?」
说话间,我已经走到他们的身后。
那些孩子看到我严肃的表情,瞬间散开跑进教室,只留下蹲在地上抱成一团的小玫低声哭泣。
我本想将她扶起,在瞥见她裤子上那抹红色时,还是犹豫地给陈蓉蓉打了电话。
看着陈蓉蓉把小玫带去了教室后面的办公室,我走进了教室。
放学后,学生三五结伴地走出了教室,只剩下小玫和另一个女生在收拾书包,待她们离开后,我拿着那份手写花名册去找了陈蓉蓉。
「今天的事多亏了你。」
说话间我看向陈蓉蓉的手机壁纸,是我们文学院的毕业合照。
「班里就两个女生,小玫又是班里年龄最大的,这种事她应该提前了解的。」
陈蓉蓉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桌子上的作业本。
这样看来,陈蓉蓉并不知道那些男孩对小玫的恶语相向。
第二天,上课的时候班里只有一个女生,小玫没有来上课。
我问了班里另一个女生小玫家的地址,去了小玫家里。
小玫家与村长家距离很近,刚走到院子里,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女人,穿着橘色泛旧的毛衣,在院子里洗着一大堆衣服。
只是远远看着她低着头,我便认出她是那天在村长家切肉的女人。
我上前问候,「是小玫家吗?」
那女人停下动作,将手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邀我进了屋子里。
我将学校里小玫的事情讲给她听,却看到她为我倒水时布满伤痕的手臂。
似乎察觉到我的目光,她快速地卷起的袖口放下,藏起手臂上刺眼的伤疤。
「小玫的爸爸不在吗?」
我接过热水,随意地问道。
她听到我的话明显顿了一下,随意开口道「去张傻子家喝酒了。」
说话间,一个醉醺醺地壮汉走了进来。
王七看到这人时明显地向后躲了躲,随即又走上前扶起了壮汉。
不料壮汉随手一推便把王七推到在地,口中自顾自地呵斥道,
「不用你扶,滚远点。」
我知道他是小玫的爸爸王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