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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初雪,皇后穿着喜服,赤脚跳了人生中最后一支舞……

隔天我穿着大红喜袍与皇上行封后大典。

皇上柔声说:“烟雨,你才是我最爱的人。”

我微笑:“皇上,你知道什么是莫逆之交吗?”

皇上错愕不明。

礼官唱道:“礼成----”

没有人知道,我与皇后顾常念,识于微时乃莫逆之交。

我的好朋友嫁给了这世间最大的豪门:皇家。

她做了皇后两年,我昨天才知道。

今天,我也要嫁给皇上了。

因为昨天她死了。

我儿时在风雪庵里长大,我娘是个不受宠的妾室。

先皇后顾常念和她母亲来庵里小住,我们便认识了。

主母说:“一个妾室能代替正室在庵里修行也是你的造化。”

可修造化却是需要香油钱的,主母派的香油钱本就不多,还经常被下人克扣。

庵里的姑子们称呼我们母女“两个叫花子”。

有时候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衣服破破烂烂,补丁一层又一层。

其他的娇小姐都是不会同我们说话的。

唯有常念母女,常和我们在一起聊天。

她娘和我娘坐在屋子里做针线。

常念教我认字下棋。

还经常补贴我们吃食。

我娘说:“不能只纳好处,不记回赠。”

我趁着山里那阵子薄雨,第二天去采菌子。

回来还带回一只灰扑扑的野兔。

我娘编了个小兔模样的篮子。

常念拎着,别提多开心了。

我们同岁,她却通晓四书五经,女则女训,说起话来像个“女夫子”。

在我眼里她是闪闪发光的。

风雪庵后面,有个树洞,我们常常钻进去说悄悄话。

常念望着被树枝遮蔽的星辰说:“我此生唯愿,能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我望着树下的菌子说:“我希望我和我娘每天都有肉吃。”

我们相视一笑。

萤火虫在我们周遭飞来飞去,常念踮着脚尖在萤火虫的光芒里起舞。

舞姿随着萤火虫聚了又散,恍若天上下凡的精灵。

那天晚上,我们回去就被好生骂了一顿。

回去的太晚,大人以为我们被拐子拐了去。

常念的爹都来了。

他爹让人围着风雪庵找,又怕影响常念清誉不敢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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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时还不知道女孩的清誉比活命重要。

那天晚上,我们还知道了我们的爹是朝堂上的“死对头”。

当晚,他们一家就回去了,从此我们再也没有见过。

每隔几天,她会差人给风雪庵捐书,给我们送些钱。

每本书,她都细细做了标注,有的书角画了小兔子的插图。

书攒的多了,插图逐渐变大。

放一起,是一本小兔子的成长册。

我们这样联系了两年。

直到最后一次,书的尾页画了一个小女孩,盖了红盖头。

女孩臂弯里,抱着一只肥硕的灰兔子。

从此,我和她失了联系。

洞房这晚。

坤宁宫里温暖如春,茉莉花香四溢。

一桌一椅上面雕刻的不是凤凰牡丹,是凤环茉莉。

梳妆台上摆着的是茉莉发簪,手指拂过,茉莉的花瓣在轻轻颤抖。

皇上说:“我知道你喜欢茉莉,就在这大殿里盯着人打造的。”

可我“嗤”的一笑。

人生真是荒谬。

“皇上,茉莉是我夫君喜欢的,我不过是爱屋及乌罢了。”

他的笑容微微迟滞了下,又变得僵硬。

“你......你这些年过的可好?”

连我们之间的烛影在也晃的僵硬了些。

我几近崩溃,疯子一样扑过去,扳着他的身体问:“我说我有夫君!我有夫君!你到底听懂没。”

他喉结哽咽了下,试图去搂住我的肩。

我躲开,他的手就那么停在那儿。

“可是他昨天写了放妻书。今天我娶到你了啊。”

“放妻书,是我写的!我写的!”

我的夫君袁也,是个穷书生。

新婚不满半月。

昨天父亲捉了他,鞭子打在袁也身上,他生受了,一声不吭,死也不肯写放妻书。

直到打的吐了血,一条命剩了半条。

我哑着嗓子,一头磕在地上。

“我替他写!”

一纸放妻书,字字含泪。

父亲拿着袁也的手在上面按了手印,当晚将我塞给了皇上。

我恨不得扒开皇上的脑袋,把“王烟雨有夫君”几个字刻进去。

他只是惨淡的笑着,轻飘飘的说:“我不在乎,反正斗不过你父亲,不如顺了他的意思,能娶到你,我也算不白当一场这个皇帝。”

“啪!”酒杯粉碎,合衾酒静静的淌在地上。

他一副颓败的样子。

低着头。

满眼的破碎,光洁的月光打在他身上,我只觉得恶心。

我抹了把眼泪,转身,冷漠的坐在凤环茉莉的妆台前。

风铃为我卸去钗环。

“我是不会和你圆房的。”

镜中我看见风铃的一滴泪悄无声息的划过脸颊。

“我知道,我爱你,自当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大婚当晚皇上不歇在皇后宫中,对你名声也是不好。”

“先皇后薨逝没有昭告天下,不让官员上表哀悼,全国都不服丧,紧接着就娶了我,依然只在内庭祭天地祖宗,不昭告天下,群臣不上表庆贺,不大赦天下。命妇不入宫朝拜,皇上这是尊重我吗?”

这就好像在外面随便找了个女人,连见父母都不必见,谁也不知道。

百姓家尚且知礼,三媒六聘。

封后却只在一夕之间。

风铃给我散了长发,在屏风后更换大红寝衣。

他在屏风前沉吟了一会儿才回:“我也是怕劳民伤财,群臣有公务,就不占用他们的精力了。”

我换好寝衣,拨开屏风,定定的看着他:“皇上,既然尊重我,就不该拿我当傻子。”

这种事情看似只是个流程,却意义重大,是皇后地位的象征,和权利的认可。

“好,就依烟雨的。”

我欲走下台阶,皇上伸手来扶我,我假作没看见,径自走下去了。

“哦对了,皇上刚才不是说,晚上不歇在我这儿对我名声不好吗?来----”我摆摆手叫他过来。

我一脚把他蹬出了我的寝殿。

“嘭!”的一声关上门。

“自己想想,你为什么娶我?找好你的位置!”我朝外面大吼。

那晚,风铃伏在我的腿上隐忍的啜泣。

我学着常念的语气,给她讲了半宿我和常念小时候的事,才把她哄睡。

常念薨逝后,大雪连下七日。

后宫其他嫔妃早没了叶菜供应。

我让风铃传旨,各宫嫔妃穿适宜劳作的衣服去太官园。

我要教大家种菜。

妃嫔一到齐,整个太官园的牛粪味道就变得奇奇怪怪了。

我撸了袖子作粗使宫女打扮,一块手帕遮面,夹在宫女中间,在不远处干活。

颖妃拍拍自己的宫女衣服,一脸嫌弃:“臭死了,不知道这一位能活多久啊。”

丽妃拿出手绢甩开,轻掩口鼻调笑:“上一位善妒,这一个竟然敢把皇上赶出去,现在还让咱们姐妹几个到这种腌臜的地方来,这么能折腾,说不定能多活几天呢。”

两人对视一眼噗嗤笑作一团。

辰妃温温柔柔的过去劝解:“两位慎言吧。毕竟是王相爷的女儿。”

“哼,你们不知道吧,这是个二嫁的破烂货,还有我当姑娘的时候去风雪庵上香才知道,王相爷还有她这么个不受宠的庶女。也就是当个‘闲子’送到皇......”颖妃停住。改了口风。

“反正呀,人家王嘉好,我的亲嫂子,才是正经的相爷嫡女,她算个什么。”

长姐嫁的是我大齐最炙手可热的云横将军。

皇上早就是个被半架空状态了。

我爹还要靠他的将军女婿给他维护朝中力量。

只恨女儿不够用了,这才想起我来。

我摘了遮面的手帕,起身走过去。

众妃只是瞬间的错愕,就变成了恭敬的表情,行了大礼。

“皇后娘娘万福。”

我笑笑道:“近日,天气骤冷,且久不回暖,诸位餐里都没了叶菜吧。”

辰妃温婉蹲礼:“回皇后娘娘,只要娘娘和皇上能够保重身体,那就是咱们姐妹最大的福分了。”

“辰妃是吧,来!”

辰妃向前走过来,墩身再次行礼。

风铃走过去,一个耳光下去,众女人,面色不变。

“好啊!都是大家闺秀,果然好教养。稳得住。”

风铃掐着辰妃的后脖颈,一把拽到沤好的牛粪堆上。

发酵后,那冲鼻的味道,直冲脑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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