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的白月光来我们城市。为了陪她,他谎称加班。
我笑得诚恳:保重身体。
隔日,我们在游乐园碰头。
许彦脸红脖子粗:沈周周,我儿子怎么跟一个男人在一起?
我笑得温柔:你去陪别人的老婆孩子,我自然要找人,陪你的老婆孩子呀。
后来,许彦面对离婚协议书,扑通一声跪下,抱着我的小腿,哭得声嘶力竭:周周,我不离婚,我爱你,我爱我们的儿子。你给我个机会,我一定不会再犯错了。
我笑得冰冷:许总,这次你不肯签字,下次,就是不一样的条件了。
许彦的白月光来了这件事,我是怎么知道的呢?
他高中同学为了欢迎女神到来,在云顶餐厅聚餐,其中一个女同学崔荔给我发消息。
“小沈,尹笑薇来G市了,你知道吗?你们家许彦积极得很,原本说好本地同学AA,他一个人就去把单埋了。大两万呢,啧!听他的口气,接下来还要陪吃陪喝陪玩,五天起步。”
我跟崔荔并不熟,只是听许彦以前提过一嘴,说她老公出轨她闺蜜,双方闹离婚,撕逼撕得很难看。
突然接到她这个消息,我有些意外。
还没想好怎么回,崔荔就把消息撤回去了。
我看着“对方已经撤回消息”的提示,想了想,谨慎地发了个:谢谢。
对方回复很快:你不怪我大嘴巴,别有居心就行。
我理解她的顾虑。
疏不间亲。
她跟我非亲非故的,传这个话,对她自己一点好处也没有。
如果我是个盲目护短的,或是乐于自我欺骗的,甚至会对她这种戳破肥皂泡泡的行为怀恨在心,送她一句“挑拨离间,见不得别人好”。
不过,她多虑了。
我沈周周会是这种人吗?
我真心实意地回她:真的很感谢你的提醒。等你有空,我们喝个茶?
她回了个笑脸:喝茶就不必了。你好好处理家里的事吧。
屏幕的灯光刚熄下去,厕所传来混世小魔王的惨叫:妈妈妈妈,快来救救我,我要屎了,外星人要抓走我了,你再也见不到你亲爱的小宝贝了呜呜呜~~
我如天神一般,威风凛凛地冲进卫生间。昆宝坐在马桶上,两手揉眼睛,哭得涕泪磅礴。
我替他善了后,耐心跟他解释,之所以粑粑是红色的,只是因为昨天吃多了火龙果,不是得了绝症也不是外星人在拿他做实验。
昆宝的神情慢慢松弛下来,满脸泪痕里带了点莫名的失望:“妈妈,外星人还会不会来抓我呀?”
我实在猜不透他到底是想要外星人来,还是不想他们来。
这太难了,我选择放弃。
最后我们一起窝在被窝里,带着害怕又兴奋的表情,刷第N次《第三次接触》。
说实在话,一个三十多岁的成年人,要在一个孩子面前,卖力地表演恐惧、兴奋、刺激、紧张等诸种大动作和大情绪,尤其是这表演已经重复了无数次——这真的是极累的。
反正等那个小魔鬼终于带着满意的笑容入睡以后,我从他的儿童床上下来,精疲力尽。
以至于走出客厅,看到许彦的时候,我委实提不起精神去质问他什么。
许彦已经脱下西装,换了家居服,坐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耍手机。
听到动静,他头都不抬,漫不经心地问道:“昆宝睡了?”
没等我回答,紧接着又说:“公司这几天有事,让我们加班。回来得晚,晚上不用准备我的饭。”
我抿了抿唇,心底有些冷。
“加几天班?”我问。
这问题有些奇怪。
他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看我一眼,貌似皱眉思考了一下,才答:“五天吧,五天应该能搞完。”
“这样啊?那有点遗憾。”我去餐边柜上拿瓶威士忌,倒了一小杯,在手里轻轻转悠。
琥珀色酒液在玻璃杯身里晃荡,一圈一圈,涟漪不绝。
我呷了一口,慢慢体味那股子火辣顺着喉咙管一路攀爬:“那天听你说完成一个大单,想放松一段时间。我已经跟幼儿园请好假,原本打算一家三口出去玩玩。没想到你这又忙上了。”
许彦怔了下:“你没跟我说过这件事。要不你还是跟老师说一声,让昆宝回去上课吧。等我下回有空了,再带你们娘俩出去玩个够。”
剩下的酒不多了,我仰脖子一饮而尽。放下酒杯,通情达理地跟他讲:“我这边已经跟公司说好了,不好出尔反尔。没事,你放心加你的班吧,我另外找个小朋友陪昆宝一起玩。”
许彦大约以为我说的小朋友是昆宝的同学,欣然点头:“好,带人出去玩大方点,你钱够不够?我给你转点钱过去。”
他转了八千。
我眉心跳了下,忍不住笑。
老婆加儿子,五天,不够女神半顿饭钱。
啧。
我向来是斤斤计较的人,又跟他要了三万,才笑嘻嘻地说:“老板豪气,多谢老板。”
有酒精助眠,这一夜我睡得很沉。料想许彦也是一样,因为第二天起床,并没见到他丧眉耷眼地发起床气——事实上,我连他人影儿都没见着。
他在我们还熟睡的时候,就已经悄悄离家了。
我有些刻薄地想,他这份劲头儿,都快赶上奔丧的孝子了。也不知道当年他老父去世的时候,他有没有这么快的脚程。
我叫来新任的助理,带昆宝一起吃了早餐,赶在欢乐世界开门的头一茬,慢悠悠地溜达进去。
第一站,直奔昆宝最爱的墨西哥草帽。
快到目的地时,我一抬头,不由得扶额。
对面迎头走来一家三口,男人抱着个小女孩在手里,女人跟在旁边,拿着儿童水壶和花花绿绿的一次性扇子。
那抱着小女孩的男人,不就是我那号称加班的合法丈夫许某人么?
眼前这画面,在刺眼的阳光下,透着股荒腔走板的和谐。
这头,昆宝洋洋得意地骑在一个高大帅气的年轻人脖子上;那头,许彦单手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另一只手替她拿着一个粉红色的冰淇淋。
任谁看了,都不免左右赞一句:可真是两个幸福的家庭!
许彦看到我们时,表情堪称精彩,比他昨天晚上在客厅的扑克脸有意思多了。
目光扫到我的瞬间,先是肉眼可见地浑身僵住,紧接着,那张依旧帅气的脸上飞快闪过紧张、心虚、恐惧、羞惭等等莫可言喻的表情。
大约是他动作一下子僵硬,让怀里的小女孩有了危机感。
小姑娘忙将两只细细的胳膊环在许彦脖子上,脑袋贴在他腮边,依恋十足。
我目光冷淡地掠过他抱着女孩的手,看向他身边的女子。
尹笑薇穿着一条浅米色长裙,领口有点低,又不是太低,刚刚好,在得体端庄与引人遐思的缝隙间游走。
她面容姣好,眼睛尤其特别。倒不是说多么漂亮,主要是那黑眼球特别大,显得水润润的,大约是眼球的水分含量比普通人高一些。
看人的时候,下巴微收,含着水的眼神往上瞟,便有一副天然的做低伏小而又含情脉脉的姿态。
她柔柔地问许彦:“阿彦,这位是……?”
“爸爸——”昆宝兴奋地叫起来,“妈妈撒谎,妈妈说你加班——哦也,我知道了,爸爸,你这是要给我一个惊喜是吧?你跟妈妈合起来骗我的是不是?——爸爸爸爸,你抱的小妹妹是什么人?你为什么抱她不抱我?”
我的助理不得不按住他不停扭动的小胖腿,吓唬他:“昆宝再乱动,我叫外星人抓你回母星蚁巢,超多蚂蚁那种,你怕不怕?”
许彦似乎一下子找到了理直气壮的借口,目光唰地一下射向我,怒道:“这就是你说的小朋友?”
我朝尹笑薇扬了扬下巴:“这就是你说的加班?”
助理带昆宝去排队坐大草帽,我小脑不发达,一转就想吐,玩不了这个。
一路上,昆宝兀自回头,朝许彦捂着小喇叭喊:“爸爸爸爸,我去坐大草帽啦,你记得给我加油哦!”
许彦的笑容十分勉强,一手抱着小女孩,一手举着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淇淋,狼狈地朝儿子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