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柳扶风,面若芙蓉,灵心慧性,淑质英才。
这些好词描述的是我的「妹妹」。
我异父异母的「妹妹」。
而我只是个占了她十三年侯府嫡女位置的冒牌货。
她很好,所以我要彻底毁了她。
来人呼声对我再熟悉不过,我赶忙高声回应道,「贺愠垶!我在这!」
百聿眉头瞬而微微蹙起,不过一刹,转身见贺愠垶急迫奔到女孩儿身侧,又敛下神色道,「岁岁?原来你的名字叫岁岁。」
此话是对着我说的,我不敢作答,贸然见外男已为不妥,倒是贺愠垶起伏着胸膛,许是急忙奔来,他还没喘口气就将我与小桃护在背后,朝百聿拱了拱手。
「二皇子,我朝礼节向来严正,不比阾朝民风开放,望请自重。」
音落,贺愠垶背脊挺得笔直,双眼定定对视百聿,并未因对方高出一等的身份而卑躬屈膝,我身处后方见他正言厉色,恍惚忆起每逢危难之际他都如同此刻般将我护在身后。
而每回他解决完一切的第一件事情便是安慰哭哭啼啼的我,还记得有回他说,「我是比你年长的男儿,理应照顾你。」
那曾与我差不多高的男孩现下比我高出一头,拔尖成了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儿郎,面貌照幼时清秀俊朗,只眉间显出不惧让之色,正正对上面前身量相当的百聿。
百聿碧瞳闪烁,他本是不想退让的,尤其是看见他瞧上的猎物在这贺愠垶背后露怯时没由得怒火中烧。
他握紧双手,面上不显半分。
从小他看上的物件就没有理由让给别的兄弟姐妹。
百聿微敛眼眸,浓密细长的扇睫为眼下遮去一团阴影,让人看不透他眼中情绪,稍稍片刻,他侧身让出背后道路,「贺三郎这话就言重了,我曾听一位故人所言珩朝皇宫处处雕梁玉砌富丽堂皇,就是进宫门大道地砖也是由白玉青石打磨雕刻而成,我也是四处闲游之际偶然碰见这位姑娘。」
见百聿顺势随台阶而下,我松了口气,有他这句话,今日相遇之事绝不会透露出去。
目送少女随少年一前一后离开,百聿沉吟半晌方才松开拳头。
「我总有办法得到我想要的,无一例外。」
一路默默,眼看将要来到人群密集之地,贺愠垶这才停下脚步,离在与我稍远的位置,仿若刻意回避。
「…岁岁,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讲…」
贺愠垶声调闷闷,回过身来面向我扯了个有些发苦的笑容。
我不明所以,却还是依他的意思派小桃前去把风,待小桃走远,我才反问,「什么?」
一阵寂静。
我见贺愠垶张了张嘴唇,头颅越发垂下,然后又蓦然抬头道,「有些事情,我不求得到你的谅解,但……只有一句话希望你能时刻记住,那就是不论发生什么事你都要选择明哲保身,万不可意气用事。」
我有些傻眼,追问道,「为何要说这些?发生了什么吗?」
贺愠垶一口气说完摇摇头,神色轻快好似心中憋闷许久的事情终于得到宣泄。
「有些事情不能够我来说,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见少女不语,从小白嫩圆润的脸颊长成如今这般柔和隽秀,贺愠垶心头一软,又追加一句,「我只想着护着你……对你好。」
宫中宴席结束回府途中,我依靠在小桃身上,马车颠簸摇晃,我的心也如同一团乱麻。
前有虞清,中有阾朝二皇子,后有贺愠垶。
这三人的事情接踵而来,现下最让人头疼的便是虞清找不见人,还是从随行女使中挑了个和虞清身形相当的人换上衣裳,混着天黑出宫才免落下异样。
在宫内不好大肆喧嚣找人,但也不能不找……
回到府中,父亲母亲坐在厅堂上位,我依旧坐于下侧,中间立着虞清曾经的贴身女使。
「说吧。」父亲扶额叹了口气,面容眉宇间俱是愁色。
虞清的贴身女使水月原是母亲身边的二等丫鬟,是由严妈妈手下带大的女使,性子稳重三言两语简洁道出过程。
原来筵席过半,虞清借口自己衣衫沾了酒气,再三吩咐水月带她去更衣,而后在换衣时又支开让其去打水洁面,等回来时水月忽被打晕,醒来时早已不见虞清人影。
待水月下去见郎中后,母亲怅然,我不知如何开口缓解气氛,只睁大双眼呆呆看着地板。
良久,父亲沙哑着喉咙开口,「不然,我现下就去那阾朝二皇子暂居府邸拜访……」
话未说完,母亲猛地尖声打断,「不可!你为武将侯爵,不说现下已到子时过,就是青天白日你拜访也会被有心人诟病!!」
「到那时…会有数不清的流言蜚语!」母亲摇摇头,头上珠钗呤叮作响,好似她现在心中的烦躁,「都是我不好,未能好好开导清儿,也未能好好约束她。」
「母亲……」
我起身来到母亲身侧,附身拥上她,头一回觉得是不是自己逼虞清太紧才导致时态变成这个绝境。
不过一瞬我摇头打散这个荒谬念头,开口道,「父亲母亲,阾朝皇子前来拜访必然得休整数日,不若借此机会在京郊开个暖身击鞠场,宴邀各家,人势一多,他必会前来,也可避免闲言碎语。」
母亲抬头正视我,伸手为我抚平衣衫褶皱,欣慰道,「我们两个在你面前倒先乱了阵脚……你有如此图谋,日后嫁去也令我和你父亲安心。」
说到此,我们又是一阵依偎,只是父亲艰难开口,从袖中掏出一纸,吐露今日他所见闻。
「今日我受尚书列曹贺侍郎邀谈,酒过三巡他将这婚书拿出,竟……竟说些悔婚之言!」
母亲接过婚书,正是当年贺家老爷在世时签下的。
母亲惊愕,「什么?这门婚事是十多年前他贺家老爷开口与我们老祖宗定下的,他会食言?!」
「是,我也是这般说的,他却言当年正是两个祖宗是酒后玩笑话,并未有过名媒聘礼,这事情也只有我们两家人知;岁岁也还未过及笄,咱们还可再寻别的人家,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他还好意思说出这种恬不知耻的话?!」母亲将婚书拍在桌上,连带桌上茶盏相撞出声,气闷道,「当初说要结亲的是他家,现在要作罢的也是他家,当真是以为我们家是软柿子不成?罢罢罢!这等婚事本来就是老祖宗的戏言,何须他们贺家!!」
「夫人消消气,依我看那贺家三郎着实不错,人品模样端是卓越,比他前头两位油嘴滑舌的兄长强百倍。」父亲摇头,一脸无奈看向我。
「他贺家的人再好也是摆明了要赖这事,说得好似我们非要高攀他们家一样!既要作废,那就散的干干净净才好!」母亲接道。
接收完这段消息,我哑哑无言一直在消化;现下才反应过来贺愠垶说的那段话原来是这个意思。
「岁岁,你怎么看?」父亲侧头望向我。
我敛下神色,不紧不慢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女儿悉听父母亲意愿。」
其实与贺家这段姻缘早在被桃砸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
尽人事,听天命。
解婚约此事看来贺愠垶并不是不知情,以他的性子既选择听从父亲之命,可见也是仔细斟酌过利弊的。
看着婚书在烛火吞噬下消散,我的心中褶皱也像是被一只大手抚平。
春寒料峭,乍暖还寒,京郊暖场击鞠会如期而至。
严家人早早到来,严苏如一身束袖劲装,大步朝我走来,「你家难得开这些聚会顽,可这时节是不是有点早了,这地上的新草都才刚冒尖呢。」
我起身迎去,握上她有些冰凉的手,莞尔道,「哪里早?这天气日头不冷不热刚刚好;新春新战绩,一会儿我俩搭着打,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好好好!这几个月我可被关闷了,你今日得好好陪我打几场!」
我挽上严苏如的手臂朝亭台走去,她嘴唇翕动几下才开口,「我前些日去书房寻爹爹查功课,正巧碰见哥哥在和爹爹商议朝中之事。」
苏如抬头看了看周围无人注意我们这处,附身贴在我耳边,轻声道,「年前贺愠垶他爹在朝上参了张宦延他爹作为巡抚官疑似与贪昧烟洲赈灾粮一事有关系……」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