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花布一层层地剥开,裹在里面的东西一点点裸露出来,一股子怪味儿也扑鼻而来,衙役定睛一看,脸色陡变。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披散长发的头颅,一点点拨开遮头盖脸的长发,便看到一把喷溅了斑斑血迹的绢质团扇。
扇面上精心勾描着一张美人脸,大片大片的血迹却模糊了美人的眉眼,只依稀辨认出两片檀唇上的一粒黑痣。
将绢扇撕扯下来,里面赫然显露出一张剥去面皮的脸!
如同一张没有答案、却用满是扭曲的褶皱叠出一个个问号的白纸,这个头颅的脸上是一片诡异骇人的空白!
正文:
常言道: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衙门里办差的,啥怪事没见过?这不,今儿就有个二愣子跑到衙门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递了状纸。师爷接来一看,好嘛,这位告的是邻居家养的一头公牛!
这牛也没犯什么大案子,只不过整日里瞅着二愣子家中一头种牛在母牛堆里吃香,醋劲儿一发,磨尖了牛角一个猛子扎到种牛屁眼儿上,耍着阴招让二愣子家中的种牛去势成了公牛家族里的牛太监。
二愣子心里头那个委屈劲儿呀,一脑门磕到公堂之上,嚎啕大哭。
官老爷瞪着状纸瞧了半晌,当真让众衙役顶着个火辣辣的太阳,把“逃犯”捉拿归案,依着七出里“嫉妒”这一罪状给案犯定了罪。这头公牛就被原先的主人家给“休”了,判给了二愣子充当种牛。
一人一牛心满意足地走了。
瞎折腾个一整天的衙门官差好歹歇了口气,关上门来各自寻周公对弈,眼巴巴地盼着周公端上棋盘,一个棋子儿都没落到棋盘上,耳边便是一阵隆隆雷声,震得众衙役一骨碌摔到床底下,瞌睡虫吓跑了一大半,这才听清楚半夜里震天价响的是敲鼓声,——有人在衙门外头击鼓告状!
一名衙役匆忙打开两扇朱漆大门,跑到门外一瞅,吓了一大跳!——门口堵上了一大票子高举火把、怒气冲冲的老少爷们,一个个摆在那里的架势跟债主上门追债似的。
衙役壮着个胆,问道:“何人夜半击鼓?”
手持火把的一票人只顾冲人瞪眼,没一个吭声的。
衙役吊了嗓门连问三声,堂鼓之上总算有人怯怯地答了一声。衙役抬头一看,好家伙,衙门口摆放的一面巨大的鼓上趴着个人,一身黑衣黑裤,还背着个大麻袋,猴似地趴在巨鼓上面,直眨巴眼皮子,眼里头泪汪汪的。
衙役越瞅越觉得这黑小子贼眉鼠眼,怎么就没个人样?心里头可纳闷了:“你躲那上面做什么?”
黑小子吸吸鼻子,带个哭腔答:“差大哥,快救救我!那些个举着火把的爷儿们要逮着我往死里打!”
衙役一听,火气“噌”一下蹿到脑门,冲那一票子人呵斥:“你们做什么?想群殴一个手无寸铁的毛头小子,目无王法了?”
举着火把、持着木棍的老少爷们也来气了,几十张嘴里蹦出同样一句话:“大伙儿就是要逮着这小子剥皮抽筋,看他往后还敢不敢夜里翻墙!”
衙役仰起头瞅瞅高高蹲在鼓架上的黑小子,嘴角微微抽搐:“你小子夜里翻墙做什么?”
黑小子蛮不好意思地挠挠耳朵,“这个……我只不过去旁人家里顺手牵羊……”
“小贼!”衙役眼珠子一凸,可吃惊了:“你偷了人家东西,还跑到衙门口击鼓告状?”这叫啥事儿?
“差大哥,”小毛贼可怜兮兮地趴在鼓架上,眉毛成了塌“八”字,“我这也是被他们追急了,不赶紧躲到衙门里,还不得被他们几个逮住了活活打死!”
这小毛贼心眼儿滑不溜秋,一见苗头不对,竟把衙门当成了避难所,自投罗网,入了衙门大不了在屁股上挨几板子,总比落在一大票子人手里被剥皮抽筋来得强!
小毛贼被衙役押到堂上,果然只挨了二十大板,施了空空妙手偷来放在麻袋里的东西被一件一件翻出来——
半只腌鸡、一棵白菜、一个铁锅、一条裤子……
几个衙役一面清数贼赃,一面打着呵欠,瞌睡虫又挂到眼皮子上,两眼迷糊着,往麻袋底部捞出一件油布裹着的东西,瞧不清是啥玩意,解开油布一看,喝!这小贼今夜也算捞了个宝——一个珐琅彩釉大花瓶!
瓶口为方形,拎在手里沉甸甸的。衙役眯着眼看看瓶底一个红泥印章,报了一声:“玉扇堂景泰蓝花瓶一只!”
正在劈里啪啦挨板子的小毛贼眼瞅着这值钱的宝贝也被搜了去,心里头一急,猴也似地蹦了起来,光着两片红肿的屁股冲到衙役面前,劈手去夺花瓶。
衙役正打着呵欠,一个不留神,被小毛贼夺去花瓶,忙追上去抢。这一夺一抢可出事了,只听“哐啷”一声,花瓶飞了出去,砸在墙上,摔了个稀巴烂!花瓶里咕噜噜地滚出一个碎花布包裹的球状物。
衙役捡起这包东西捧在手里,哼笑:“原来你这贼小子还在花瓶里藏了件宝贝!”
小毛贼愣愣地瞅着衙役手上那包东西,暗自琢磨:瓶子里咋就蹦出这么个玩意?是不是值钱的宝贝?
碎花布一层层地剥开,裹在里面的东西一点点裸露出来,一股子怪味儿也扑鼻而来,衙役定睛一看,脸色陡变,双手一抖,那东西脱手飞出去,凌空几个翻转,“啪嗒”掉落在端坐堂上审案子的知州大人面前。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颗披散长发的头颅,一点点拨开遮头盖脸的长发,便看到一把喷溅了斑斑血迹的绢质团扇,扇面上精心勾描着一张美人脸,大片大片的血迹却模糊了美人的眉眼,只依稀辨认出两片檀唇上的一粒黑痣。
将绢扇撕扯下来,里面赫然显露出一张剥去面皮的脸!如同一张没有答案、却用满是扭曲的褶皱叠出一个个问号的白纸,这个头颅的脸上是一片诡异骇人的空白!
第一章
糖葫芦、馄饨面、五花裘、胭脂水粉、吉签祥符——
吃喝玩乐,应有尽有!
这里是益州涪陵县一年一度的虎山庙会。
朝山进香的人络绎不绝。山下平铺的一条石板街面两旁,商号林立,摊贩众多,行人摩肩接踵。街面上川流的人潮与鳞次栉比的店铺摊贩相互映照构成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庙会场景。
街对面摆着一间馄饨铺子,热腾腾的馄饨一碗一碗地端上桌面。
在铺子里吃馄饨的大多是些粗布衣衫的穷酸爷们,偏偏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还坐着一位白衫儿公子,乌亮的长发扎着一根白玉发带,腰上佩一柄银鞘宝剑,眉宇神韵中那令人挹之无尽的淡菊清香,几分淡雅、几分飘逸,犹如画中谪仙!
卖馄饨的憨老头从这位白衫儿公子一脚迈入铺子里,就开始瞅着人家发了愣,看这位公子吃馄饨时那个轻悠淡慢的样儿,可真不是俗气人儿的吃相,怎就偏偏扎到这些个穷酸爷们堆里?
白衫公子似乎觉察到憨老头疑惑的目光,猝然抬头冲人一笑。
憨老头也是一大把岁数的人了,却经不住这人儿淡淡的一笑,竟闪了神,只觉一阵清风拂面而来,脚下乘了风般轻飘飘地挨到那人儿身边。
一双筷子在修长的手指间微旋,玉容含笑的人儿遥指街南面,问道:“店家可知玉扇堂今日为何不开门迎客,还用帘子遮挡了门面?”
憨老头看看南面那间店门紧闭的铺子,又瞅瞅这位公子的穿着打扮,心里头有了谱,摇头叹道:“玉扇堂前些日子重新修饰了门面,得挑个吉时再来揭门上那层红帘子。公子若只想买扇子,还是去别家店,这一家是销金窟哪!”
白衫公子“哦”了一声,放下筷子,往憨老头手里塞入一锭碎银子,轻声道:“老人家衣上的补丁旧了,添一件新的吧!”言罢,径直出门去。
一碗馄饨三文钱,憨老头看看手中五两重的银子,又发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