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留白抵着她的额头,冷峻的脸上满是疲惫,道:“那你没有看出来,我也很需要你,我也会胡思乱想、不吃不喝吗?”
夏兮兮听出了他的落寞。别看有些人在外面威风凛凛的,私底下就是个小孩,得哄。
“小白白,你的脸还疼不疼,我给你呼呼?”
夏兮兮在他期待的小眼神注视下,凑上去啄了一下他的唇,又啄了一下他的唇,小鸡啄米般地又又又啄了下他的嘴唇,直到他笑出笑纹,她才跟着一起傻笑。
楔子
蜀东大雨绵延,水灾瘟疫肆虐,乱葬岗里尸横遍野,人命如狗贱。
狗吠声不绝于耳,夏兮兮从野狗嘴里抢到半个馊馒头,那畜牲追了她三条街,她跑掉一只鞋才甩开它。夏兮兮蹲在地上,准备享用得来不易的早餐,不料被人用石头偷袭了脑门。她捂着流血的额头,馒头已经塞进了另一个小叫花子的嘴里。夏兮兮怒火攻心,捡起地上染血的石头,如一头发狠的小兽按着他就要砸下去。
“姐姐莫生气,这馒头又臭又硬,你我二人何必为此争得你死我活?”
臭小子嘴巴还没擦干净就开始装傻卖乖,她疼得呲牙咧嘴,没感情地道:“是你死,我活!”
“礼尚往来,我请你吃肉!”
肉?他要是有肉吃还会抢她半个馊馒头!夏兮兮饿得头昏眼花,看他要耍何花样。小乞丐从水沟里捞出一只吱吱叫的老鼠,她吓得退避三舍,“你疯了!不怕得瘟疫!”
“不是所有老鼠都有瘟疫,姐姐敢为半个馊馒头与野狗抢早餐,就要敢于尝试新食材。”小叫花子熟练的将老鼠开膛破肚,生火烤炙。
夏兮兮闻到肉香,神智不清地坐在他身边等饭。
那年夏兮兮十一岁,顾留白九岁。为了活命,他们就要拼命。
顾留白被金三刀看上,始于他杀老鼠的手艺,眼光毒辣的金三刀说他是天生的刺客好苗子。而夏兮兮就是顾留白拖家带口的拖油瓶,谁叫他俩是枕风宿雨睡出来的感情,顾留白一哭二闹三上吊,终于让金三刀同意带她回刺客盟。
踏入刺客盟,枫叶翩跹而落,院中老狗食饭正酣。夏兮兮抢过木盆,抓起饭菜塞进嘴里,乌溜溜的眼珠子贼亮,“顾留白你看!这里的狗都吃得这么好!可见刺客,着实是发家致富的好营生!”
彼时,剿斗场中有十几名跟他们一般大的孩子在训练。顾留白指着场中最厉害的那个男孩,问道:“那是谁?”
“他叫林斛,是我最得意的徒弟,也是我的义子。”顾留白折桂花枝立门前,翘首望向剿斗场四壁上斑驳的血迹,一脸坚定地说:“我来了,他就不是最厉害的了。”
金三刀咧嘴怪笑道:“好啊,有志气。不过进了这道门,就没有生离,只有死别。”
顾留白走到夏兮兮身边,搓了搓她枯黄的头发,抓起一把饭菜塞入口中,道:“这口饭,我吃了。”
第一章
身为一名没有感情的刺客,夏兮兮自认人狠话不多、活好价又廉,但自从顾留白当上盟主之后,她的刺客生涯日渐艰难。
三个月前,她去杀玉面狐狸展漂漂,任务单上说展漂漂是个残暴彪悍的恶女,经年里杀生无数,她为了年底冲业绩八百里加急赶往玉龙城,结果展漂漂是个风烛残年的老奶奶,佝偻着身子在菜市口杀鸡。夏兮兮帮老人家抓回了走失的大公鸡,吃了人家两颗水煮蛋就回来了。夏兮兮如实禀告,顾留白依然勃然大怒,认为是她心慈手软办事不力,扣了她一个月的佣金。
一个月前,夏兮兮去杀采花大盗冯家宝,任务单上说冯家宝贪得无厌采花无数,男女老少皆受其害,她提刀前去,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原来冯家宝是个横行霸道的熊孩子,最爱糟践别人庭院里的花花草草。顾留白认为她没能找到真的采花贼拿一个孩子糊弄他,又扣了她一个月佣金。
彼时议事厅内,夏兮兮眼睁睁地看着顾留白将她这半年的任务单丢到她脚下,冷声道:“整整半年,你的任务成功数为零,我可听闻你还有闲钱到处找媒婆,给我物色姑娘?”
他生气时冰块脸明显碎了,两道剑眉紧蹙,深邃的眼眸深处似有惊涛骇浪,她感觉自己要溺死在他的眼眸里。
她真是倒霉,在这节骨眼上做了他的出气筒。盟中接连离奇死了三名武功高强的刺客,他们在家中遇害,筋脉尽断。凶手手法干净,他们调查数月无果,顾留白的脸色越发难看。
夏兮兮挠了挠脸颊,苦着脸被他当众斥责,委屈地说:“我真是越努力越心酸,你派给我的单子不是与真人不符就是查无此人,属下不服!”
至于花钱替他说媒这事,还不是因为他日常脾气暴躁,众刺客凑钱想给他寻一个心爱的姑娘,大家琢磨着就算他是那百炼刚,也会被嫂子化为绕指柔。他们又怕这事惹他不快,就推她出来办这事。
人狠心黑的顾留白自然不会听她辩解,冷哼一声道:“想要往我身边塞女人可以,但这钱不能让兄弟们出,此事要是成了,彩礼就从你的小金库里出!”
夏兮兮欲哭无泪,她的小金库都是这些年从他身上抠下来的,还是他精,最后还是花在自己身上,白让她感恩戴德许多年。
刺客盟上下都知道半吊子刺客夏兮兮是个一毛不拔铁公鸡,让她自己掏钱给盟主娶媳妇,那真是割了她的心头肉。
夏兮兮回去翻箱倒柜,发现小金库失窃了!她卷起袖子差点儿连房顶都掀了,硬是没有找到她的金银珠宝。她堪堪在门槛上坐了一下午,要她砸锅卖铁给他娶媳妇是不可能的,夏兮兮从如丧考妣的悲痛中回神,决定靠自己舌灿莲花的功夫说服顾留白掏银子。
刺客都有另一个身份做掩饰,顾留白在盛京闹市开了一家酒楼,夏兮兮是酒楼的账房管事。晚膳前,夏兮兮如常抱着账本到他房中对一日流水,一旦有一个子儿对不上,他就要她留在房中彻夜算账。
她算术又不好,不止一次提议他换个账房先生,他却说只信得过她。她还能怎么办,只能乖乖地趴在桌子上对着一笔笔账目抓耳挠腮。每每流着口水睡死过去,最后落得被他抱上床陪睡的下场。
顾留白发现今日的账面营收与掌柜报上来的银钱数目有两文对不上,揪着她问哪里算错了。夏兮兮对此很坦然了,不就是挨着他这冰块脸睡一宿嘛,反正抱着他睡既舒服又赏心悦目,她来的时候换洗衣物都带了。
她直奔主题,对他伸出手,道:“我的小金库被盗了,现在穷得叮当响,所以给你娶媳妇的彩礼钱,还是要你自己出。我估摸了个大概,一万两,给钱!”
顾留白跟她击了个掌,淡漠道:“没有。”
“怎么就没有了?你这账上有多少银子我又不是没数!”夏兮兮抹了一把辛酸泪,道,“要是被我抓到那个偷钱的畜生,我非要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顾留白干咳一声,其实他就是那偷她小金库的小贼。她这么抠的人,没了从他这里忽悠走的那些钱,肯定不会自己拿钱出来,这给他娶妻的事情也就得黄了。他心虚地摸摸鼻子,道,“也许人家有什么不得已的难处。”
夏兮兮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人性的一面,遂拿出一叠画像道出自己的难处,道,“这是张员外家的小姐,长得不错吧,而且媒婆说她不爱金银,只要一栋城西四合院和三辆马车当彩礼。”
顾留白看着画像还是没明白的样子。
她再接再厉继续说道:“这是府尹大人的小姐,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媒婆说她什么都不要,但必须给他爹送几样中意的古董字画。还有这位孙小姐,要六只纯金打造的金猪,这位王小姐要十箱银线刺绣的四季新衣。”她喝了一口茶顺气,希望他能明白,无论是娶谁,这彩礼钱都是不能少的。问他要一万两一点儿都不多。
第二章
夏兮兮用热切的目光看着顾留白,四目相对,因为凑得过近她就对眼了。
“照你这么说,娶媳妇还是败家赔本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