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为我夫君精心绣了三个月的衣裳，呆立在塌前。
床榻上被翻红浪，娇吟连连。
躺着的是我夫君和他的义妹。
衣袍的布料细腻柔软，却磨得指尖伤痕隐隐作痛。
我低头，看到衣上深色的印迹，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哭了。
良久，一名男子从床上下来，衣襟大开，露出流畅健壮的肌肉，汗珠滚落。
是我夫君。
他依旧是冷淡模样，从我身旁经过，去桌上倒水。
一位女子的手臂自床帘缝中伸出，白皙皮肤上的暧昧痕迹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那手轻轻招了两下。
我夫君倒好的水没喝，就大步过去轻轻握住。
他顺手拿过我手中的衣裳，披在床上人的身上，轻声问：「累了？」
那女子没应声，看到我后愣了一下。
接着笑了，柔柔唤道：「嫂嫂。」
我没理她，看着男人，颤着声音问：「秦甚，侯府的桃花都还没谢，你便是这么作践我的？」
秦甚没回，唤来下人道：「送夫人回房。」
我与秦甚第一次见面时，他还是傅垣身边的伴读。
傅垣是侯府世子，侯府夫人素与我娘交好，我和傅垣青梅竹马长大。
直到几年后，再听闻世子身边的伴读去参了军，立下赫赫战功，凯旋归来，封了将军。
我对秦甚也只有瘦瘦小小，沉默寡言的模糊印象。
直到侯府再见时，才发现长高了，人也壮了。
回眸望来时，一身气势掩盖不住。
身边还跟着个女子，说是行军中救下的孤女，名为素欢。
笑起来很甜，总是会乖乖地唤人。
后来，秦甚成了我的夫君。
那位我眼中柔顺的妹妹，躺上了我夫君的床。
在此之前，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我会嫁给侯府世子傅垣，连我娘都是默认的。
没开窍之前，傅垣对我来说只是个惯会调戏人，却也温柔的兄长。
刚开了窍，就对秦甚动了心。
我哭闹绝食了好几天，才逼得我娘松口，如愿嫁给秦甚。
素来对我亲热的侯府夫人变得冷淡，我也和傅垣许久不见了。
话说我与傅垣如今倒是同命相怜。
我心悦秦甚，他痴恋素欢而不得。
现在好了，秦甚和素欢滚到一起去了。
我和傅垣谁也没讨到好。
等情绪稳定下来，我坐在马车上。
心里空空落落，无悲无喜。
曾经秦甚无论是伴读时，还是后来当了将军，本该与自己都是无甚关系的。
我不会轻瞧了他，也不会在乎他。
只是后来春猎时，我遭遇刺客，滚落山崖。
是他救了我，一声不吭背着我许久。
我躺在他背后，入鼻却是浓重的血腥气，一路回了营寨。
自此一倾芳心。
车帘轻晃，叫卖声起伏。
我缓过神。
张了张嘴，刚想让车夫停车，就听到一阵马蹄声由远逼近。
马车急急停住。
接着听到车外有人喊：「秦甚，你倒是好！新婚燕尔好不快活，连本世子的邀约都不应，莫不是被迷得昏了头！」
男人声音清润动听，熟悉得不行。
见车内无人作声，那人又喊：「秦甚！滚出来！」
我忍无可忍，拉开车帘，随手扯了荷包朝马上的人砸去。
高大的骏马上，男人没骨头似地坐着，衣裳散乱，露出精致的锁骨，大片胸膛，十分风流。
他伸手轻巧接住扔来的荷包，还细细闻了一下。
我看到他这副放浪形骸的模样就火大，喊道：「吵什么吵！是你姑奶奶我！」
男人轻笑，挑了挑眉，道：「原来是嫂嫂。」
我对他这个称呼有些无语。
傅垣当了我十年的“兄长”，后与秦甚结拜，偏偏比秦甚小一个月，我嫁给秦甚，就成了傅垣的嫂嫂。
这还是自大婚后的第一次见面，却显得有些讽刺。
这厢傅垣拱手道：「既是嫂嫂，傅某就不多叨扰，就此别过。」
我没理他，下车向前几步，问：「傅垣，你要去哪儿？」
傅垣驾马向旁走了几步，肃了神色，道：「嫂嫂，莫要如此，男女有别。」
我没听他乱扯，道：「回话！」
傅垣一脸正经，道：「自是回府温书苦读。」
我心想屁嘞，肯定是去青楼红袖添香。
傅垣在我未及笄之时，常常带着我往青楼跑。
偏偏他厉害，做得隐蔽。硬是没人知道侯府世子和将军独女是青楼常客。
不过瞒不过侯府夫人。
第一次去了回来，傅垣就在地上跪了半宿，第二天床都起不来。
后来依旧死不悔改，依旧带着我往青楼里跑。
每次去了也是上一大桌点心，然后唤了人弹琴。
我吃点心，傅垣就听琴品茶。
鉴于青楼的板栗酥十分好吃，我就每次都没拒绝傅垣的青楼一日游邀请。
不过自从傅垣告白素欢被拒，他就不再是偷摸摸去青楼听琴，而是光明正大去喝花酒。
我想到这里，心里冷笑。
活该！
知道傅垣虽然顶着兄长名头让我作威作福十年，一旦决定的事却也不会轻易松口。
我敛了嚣张的神色，装作低落，小声道：「我想吃玉满楼的板栗酥了。」
说完，过了几秒，便听到傅垣大声道：「家母对嫂嫂十分想念，今日特请我相邀一聚。」
成啦！
我就知道他吃这一套！
忍不住轻笑出声，余光看到傅垣轻飘飘扫来的眼神就立马收了声。
傅垣道：「嫂嫂，上车罢，随傅某去侯府。」
我上了车，看着车前骑马慢悠悠走的傅垣，不经想到他像个新郎官去接亲似的，自己就是接过来，坐在花轿里的新娘。
接着，不可避免地想到了秦甚，脸上笑意全无。
与侯府夫人聚是不能聚的。
如今我听到她名字都要心虚害怕。
曾经，任凭其他官家小姐讨好，都得不到侯府夫人的另眼相待。
而我每次去侯府玩，都是夫人牵着走的。
现在，夫人对待我，也与他人一般冷淡了，甚至还要恼些。
我刚感伤了一会儿，就被傅垣打断。
他道：「换身衣服，我带你去玉满楼。」
接着就见他唤人抬过来一个木箱，道：「钻进去。」
......
我顺利进了青楼。
箱子一打开，便是几个香风阵阵的女子围上来，笑道：「哟，这便是国色天香的将军独女？真是开了眼界。」
不远处桌前，傅垣正在斟酒，没看这边一眼。
我向这群女人讨好笑笑，道：「好久不见。」
其中年纪略长的女子道：「奴与夫人素不相识，何曾见过？」
哪里素不相识，儿时我往这边跑时你是最喜欢把我抱在怀里，喂我吃板栗酥。
不过的确自从喜欢上秦甚后，怕他不喜，便再也不来这里了。
心里理亏，便不作声。
傅垣道：「行了，有事便说。」
我又提起了气势，道：「没什么，就是来看看你，安慰安慰你。」
傅垣道：「安慰我？」
当然是安慰你受情伤的千疮百孔的心。
但我没敢说，只道：「没什么。」
傅垣轻飘飘看来一眼，立马蹙眉，道：「你哭过？」
看到我眼神回避，他眉头皱得更深了，模样有些唬人。
「是秦甚？」
我暗惊，忘了这人有多敏锐了。
顶着眼神压力，我也实在说不出拼死拼活要嫁的秦甚和他妹滚到一起去了。
而且他妹还是傅垣心上人！
只能梗着脖子说不是。
傅垣收了眼神半晌没说话。
他这人虽然整天没个正形，但真生起气来还是十分能唬人。
一盘盘的热乎乎香喷喷的板栗酥上来了，我愣是不敢去吃。
良久，傅垣才道：「送秦夫人回府。」
我张嘴刚想抗议，就被傅垣轻飘飘的一眼止住了话头。
傅垣又变回那副风流轻佻模样，道：「怎么？嫂嫂这是舍不得傅某了？」
他低眸喝了一口茶道：「可惜与傅某与佳人有约，只能改日再聚。」
于是我被抬回了侯府，又驾马车回了秦宅。
一路上都在骂傅垣这个乌龟王八蛋！
板栗酥我还一口没吃呢！
后来还是吃到板栗酥了，是以侯府的名义送来的。
到我手上时都还是热乎的。
我知道是傅垣送的，于是就大方原谅他了。
这几日秦甚不在家，我也乐得清净。只冷笑着想反正他好日子不多了。
最后一个板栗酥入口时，有下人来报，说是侯府夫人相邀。
啪嗒一声。
板栗酥掉地上了。
侯府的路我闭着眼睛都能走。
就没让下人引路，自己走到了后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