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深夜十二点整,舍友发来一条消息。
我摘下耳机,四周安静得可怕,隐约感觉有一道阴腻的视线锁定在我身上。
一夜之间,如果世界只剩下我一个活人,我该怎么生存?
躲避过了一次又一次的危机,我才发现危机下隐藏着一件惊人的命案——
「录取于知名211的女学生竟因为重男轻女的封建陋习,被父母抛尸于深山。」
「不要出声!有人进了宿舍!」
我正戴着耳机追最近新出的电视剧,舍友梁然给我发了一条消息。
「?」
我起身,正要拉开帘子质问她时,她连续不断的消息涌了出来。
「别乱动!!!」
「陈小奇,想活命你就装死」
「躺回去,我看得到」
「快」
「躺回去啊」
「陈小奇!!!」
……
来不及多想,我顺从地躺下,手里常年静音的手机终于停止接收消息。
「怎么回事?」
没等梁然回答我,隔壁宿舍突然传出了凄厉的尖叫声,不过持续了一瞬,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紧紧地贴着床板。安静的可怕,只听见空调运转的低鸣声,厕所没关紧的水龙头嘀嗒,嘀嗒,嘀嗒。
过了大概十来分钟,那种被凝视的压迫感终于散去。我打开熄了屏的手机,梁然又发了一些不知所云的东西来,但这次我仔细地看着每一条消息。
「寝室守则:
卫生不过关需要打扫一天的公共区。
公共区只允许在熄灯的时候打扫。
不许夜不归宿。
别看宿管阿姨的眼睛。
特殊情况找宿管阿姨。」
「千万不要离开宿舍区域。」
「把垃圾丢到柜子里,躲柜子去。」
「天亮了 它走了」
我坐起身来,哗啦一声拉开帘子,天已经大亮了。
宿舍一夜之间一片狼藉。
对面床铺听到我的动静,也窸窸窣窣地拉开帘子。
吴盼儿。
她的衣服看上去都已经湿透,面色苍白。
“梁然有发消息给你吗?”
我们两个人相视无言,最后还是吴盼儿发声了。
我点了点头,下了扶梯看她的手机,和我的大差不差。
“等会是不是要检查卫生?”她提醒我。
时间是7:24分。
还剩下36分钟。
除了我和吴盼儿的位置东西还保留原样,王思思和梁然连床铺都空了,就好像从来没有这号人一般。
我们决定先把自己位置的物品摆放整齐再做整体的卫生。哪怕我们加快速度,当我们整理好个人物品时,时间竟然已经来到7:40。
在这个世界,时间明显偏快。
我俩对视一眼,我迅速到工具间找扫帚,吴盼儿麻利地打湿拖把。
耳边渐渐响起了上楼梯的声音。
高跟鞋踩踏楼梯的声音愈加大声,愈加急促。我看了眼地上尚未干的拖地水痕,带上桌上我的早餐,抓起手机,只能一把钻进我的柜子里。
老旧的柜子合上,却不隔音。
我仔细听着脚步声,大约是还进了其他的宿舍,那种摄人的压迫感稍稍减弱了些。
脚步声终于在我们宿舍门口停下,消失了。
但是我直觉现在不适宜打开柜子门,只能将我的耳朵尽可能又小心翼翼地贴着这块木板,力图听到更多的声音。
正当我精神高度紧绷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女人得意的、尖厉的低笑,蓦地在我的耳蜗炸开来了。
然后我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那种心头发毛的感觉也渐渐消失。
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轻轻推开木板柜门。
“吱嘎——”
吴盼儿却从厕所走了出来。
“盼盼,其实按照梁然的消息,目前柜子里面是最安全的。”
她面色自若,只是轻飘飘地扫了我一眼,回了位置。我忍不住感到尴尬,有些后悔自己的多嘴。
回到位置的吴盼儿深呼吸了下,转身向我道歉:“七七,对不起呀。我当时想着卫生工具没有摆放好,没来得及钻进柜子……最后只好锁上卫生间的门,幸好宿管没有进来。我被自己吓到了,刚刚很恍惚。”
我笑着说没事,拍了拍她的肩膀。
曾经,如果别人说有人因为整理卫生而忘记逃命,我会嗤之以鼻。但是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吴盼儿身上,我却理解了。
吴盼儿一向包揽宿舍里面绝大部分卫生,不仅仅是擅长,还是热爱。
每次我们卫生做不干净的时候,都“盼儿”“盼儿”地叫她,她才笑着无奈地上手。
后来我们才了解到,“盼儿”这乍一听很好听的名字,其实是她不愿启齿的伤疤。
吴盼儿出生在西南的深山,吴爸爸本想着随便取个“吴红”应付了事,吴奶奶却去找了人问到偏方子,只需要给长女取名“盼儿”,第二胎保准是个带把的。
果然吴耀宗应运而生,可吴盼儿的日子却难过了。
大学录取通知书到了。一如往常,吴盼儿拼命打工挣钱为自己挣学费。终于凑够了钱,她美美地睡去,第二天却找不到帆布包里的钱现金。
吴耀宗已经出门,剩下的家人夹杂着口水责骂她是个守不住钱的货色。过几天吴耀宗回来,已经换了一身崭新的名牌。这时家人的嘴脸又变了,只是嚷嚷着“姐姐帮助一下弟弟怎么了”。
吴盼儿一言不发,在一个深夜用帆布包背上几套衣物,悄悄地走了。
那次的深夜谈话,吴盼儿哪怕流着泪浑身颤抖,哪怕我们拍她的背让她不要说了,她也咬着牙继续讲下去。
那是憋了近20年的话,再贮存更久一些,就要腐败出恶臭,压抑住她活下去的勇气。
从那之后,我们宿舍就统一改称她“盼盼”了。
我这时才有心情解决我的生理问题,我抓起手机,就往卫生间跑。
“嘎吱——”
卫生间老旧的木门关上了。我蹲下身,心情舒畅之时,突然想起什么,全身都颤栗起来。
这时的手机嗡嗡一声:
「一定要小心吴盼儿!!!她不正常啊!」
我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手掌一片冰凉。
卫生间的木板门突然被敲响了。
“七七,你用好了吗?我也想上厕所。”
见我不答,吴盼儿加快了敲门的频率。
“你好了吗?七七,你怎么这么慢呀。你快出来,快出来啊……出来出来出来出来出来!”
随着语速的加快,她的音调内的贪婪愈发不加掩饰,最后竟然和我贴着门板时听到的女声重合开了。
“嘭!嘭!嘭!”
吴盼儿急迫地撞击起门。
老破不堪的木板门摇摇欲坠,连生锈的螺丝都松动起来了。
吴盼儿低低地贴着门唤我,随后尖厉而高亢地笑了一声,猛地往门上一撞。
腐朽的木板门终于不堪重负,直挺挺地倒在了卫生间的平地上。
人呢?
吴盼儿扫视了一眼卫生间,哪有什么人影。
“算你跑得快。”
她冷笑了一声,将指缝伸出的刺破皮肉的长指甲收回去。
而彼时的我已经顺着外接水管滑溜到了地面,踉跄落地在宿舍1楼外的空地上。
正在吴盼儿准备一举撞破门板时,我拉开窗户正打算跳下去,却发现窗户旁有一根排水管道。
顾不得其他,手机甩了下去我也无暇去管,只力图抱上塑料水管。
我穿着夏季的短衣短裤,水管上的铁丝倏尔便深深地刺入皮肉,在我的大腿内侧钩出一道道血痕,又勾划过我的双手,划开手掌的肌肉,一时间鲜血淋漓。
这个过程持续时间不长,剧痛后便是砸落在地面上。
麻。
痛感和紧迫泵压出大量的汗液,混和在鲜红淋漓的伤口上,又是一阵难捱。
视野逐渐清晰,我看见屏幕崩裂的手机半死不活地躺在旁边的草地上。我捡起它检查,除了屏幕变成了蛛网一般的碎玻璃,辨识文字有些难度,功能竟然完好。
我这时才想起来睡裤还有一个口袋,确认了梁然没再发消息来,我把手机塞进了口袋,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回想起吴盼儿的怪异举动,我决定去寻找宿管阿姨。
我缓慢前行,叩响了101的铁门。
千万不要看宿管阿姨的眼睛!
我低下了头看地板。
铁门缓慢地被打开了。
屋内昏暗的台灯投影出一个高大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