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秃头，正在脑袋顶上，十分明显。两指宽的一块光秃秃的头皮，没有头发。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奇怪的目光。
大多数人不说，但从他们眼睛里就能看出他们有所保留的神态，努力保持无事发生的礼貌。
没人肯跟我谈恋爱。
那怎么办？
某交友app网恋呗。
“诶老铁你看就这样甩甩甩甩甩不掉啊！
你看要咋造就咋造，你要是把它甩下来我把它给你吃掉！”
笑死我了。
画面里这个相貌姣好，妆容艳丽的美女是一个假发博主，她在镜头前使出吃奶的力气摇头晃脑，展示脑袋上的假发岿然不动，而这份工作的卖力使她上了热搜。
“诶你看这个。”我随手把这个视频转发给了秒回死党青青。
1，2，3，4，5。
居然没秒回？
“干嘛呢你。”我没好气。
结果她神神秘秘，支支吾吾的，不对劲。
“跟帅哥聊天呢！”
可以啊，才几天不见，就不知从哪搭上了帅哥。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社交软件的名字。
我心里一惊。
士别三日，连青青也开始用这种社交软件了？
“有什么办法，现在平时根本就接触不到人，工作上认识的人都客客气气的，不可能再进一步。也只有这样了，大势所趋。”
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假发博主跟你长得挺像啊！”青青突然说。
得了吧，就我这歪瓜裂枣的。
“你就是不打扮，说不定人家摘了假发也有……”
青青没说下去。
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是的，我是个秃头，正在脑袋顶上，十分明显。两指宽的一块光秃秃的头皮，没有头发。
小时候调皮，蹦蹦跳跳的，忘记从哪摔下来，摔到了头。
小命倒无碍，智商也没损，就是留着个难看的大疤，上面寸草不生。
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了各式各样奇怪的目光。
大多数人不说，但从他们眼睛里就能看出他们有所保留的神态，努力保持无事发生的礼貌。
我也破罐子破摔了，20十几岁的年纪，从来没有在外貌上下过功夫。
反正就是秃头少女呗，无所谓了。就保持这个人设好了。
“你要不买一顶？”
“不了不了。”我下意识敷衍。
但退出页面之前还是心思一动，点了收藏。
鲨了我吧。
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
噢我在陪青青和她的帅哥暧昧对象约会。
“青青家的别墅你去过吗？”
啊什么别墅？
趁青青去洗手间，那帅哥跟我搭话。
“啊……没，没去过。”我强颜欢笑，朝天翻了个白眼，心里咒骂了一百遍青青这个自己玩还不够，非得拖人下水的人。
“啊呀别生气了！”回去的路上，青青好说歹说哄我，“不就是一个小谎嘛！”
无语了，一栋别墅诶，在这地界不得几千万啊？还小谎。
我可总算知道青青怎么钓者这一个帅哥的了。
“反正都只是玩玩，干嘛不玩得开心点？”青青反问我，
“谁正经在这种软件上找对象啊。
即便有，可能性也很低。
都不过是千里缘分一线牵，排遣寂寞罢了。”
我撇撇嘴，不说话。
“既然都是玩游戏，为什么不成为一个我想成为的人、自导自演一部偶像剧？
到时候随便找个处不下去的借口一拍两散，谁也不辜负谁。”
我难以苟同，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那你呢？”青青推了我一把，“如果是你，你想成为什么？”
“嗯——”既然是做白日梦的话，我想要成为一个超级大学霸，顶级聪明大脑袋。拿金光闪闪的学历一个一个捧回家，闪瞎众人。
“你这不能够啊！”青青泼了我一把冷水，“现在的人都看外表，大家都喜欢比较抓人眼球的东西。”
抓人眼球的……
想半天没想出来我有啥可抓人眼球的。
好吧。那或许我不适合网聊。
啧。
看着地铁口的瓢泼大雨，我不耐烦地嘟囔。
早上出门看天气预报是有雨来着，结果伞放玄关忘带出门了。
独居单身狗的悲哀，身边连提个醒的人都没有。
站那玩了会手机，地铁口已经挤满了人，都是被雨滞留的打工仔。
害。
浪费时间。
反正再怎么等也不会有人来接。
难道要就这么由着雨一直下，阻挡我的去路么。
不，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把手机一收。正准备毅然决然走进这个被雨占领的世界。
“hi，要一起走吗？”
一个温柔询问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瞥见他手里有伞。
他站在我右后方，半个肩膀重叠的位置。
“啊不用。”
他肯定看到我的秃顶了，我不敢抬头看他，赶紧抬腿走进雨里。
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子弹一样的雨点砸到头上，脸上，身体上，声音清晰又嘈杂。
风带着雨往湿冷的骨头一钻，整个人就开始颤抖。
到家的时候，我像投湖后又爬上岸的女鬼，虚弱，恍惚，绝望。
这是为什么当青青把交友软件的链接发给我时，我没有拒绝，而是打开了链接，填写了资料，成为了线上交友的一员。
当时我洗了澡，裹着浴衣躺在床上，空调暖气呼呼直吹。
投影仪放映着我看了有一百遍的《时空恋旅人》，看到男女主每天早上kiss goodbye时，我转头看看床上空荡荡的另一半，叹了口气。
“我们的生活都需要一点新东西。”青青发来了软件好友邀请。
瞬间击中了我的内心。
那个周末，青青带我去买了几顶假发。
“精神多了。”青青满意地说。
何止是精神多了。
原本头发稀疏，发际线若隐若现，毫无发型可言，甚至还有秃顶的我，一下子成了个头发茂密、气血丰盛的小美女。
我不由得望着镜子调整表情，抬起无神的上眼睑，扬起下垂的嘴角。
“我说了，你跟那个博主挺像的，你还不信。”青青骄傲地看我一眼。
是啊，原本被发型拖垮的颜值，现在被一顶假发衬托得眉清目秀。
我不由得沾沾自喜。
生平第一次，我好像在我身上看到了与“美”有关的感觉。
这种喜悦实在难以抑制，我的手机里瞬间多了几百张相似照片。
全是自拍。
“Hi。”
！！！
交友软件的消息。
我停下在镜子前的搔首弄姿，点开聊天界面。
那天注册了账号以后，我没过心里这关，还是如实填写了信息。
而头像，只是一个没有脸的背影。
这个背影的我，穿着我的日常单品——t恤，上面大大地印着“I’m OK”。
整个简介，毫无吸引力可言。
所以，在我打招呼了一个感兴趣的男生之后，就泄气了。
当时我一直左滑，滑走那些我不感兴趣的人。
直到滑到他，top2名校，大厂在职，日常喜欢读书健身。
最让我眼前一亮的，是他头像上那个大大的温暖的笑脸。
我停了2秒，犹豫了一下点了“打招呼”。
然而回到自己的界面，两个账号的视觉效果对比强烈。
“想什么呢。”我自己都把自己嘲笑了一番。
算了，还是回到现实世界吧。
于是再没打开过。
只是，我没想到的是，他回应我的“打招呼”了？
我不知所措，对话框里打了删删了打。
实在没有自信，放下手机坐下。
但一抬头，又看见了镜子前的自己。
害，怕啥啊。
你就是镜子里的这个人，不再是那个四眼秃头怪了！
发型很好，表情很美，灯光非常到位，再收拾收拾可以出道了！
自己给自己一番加油打气下，我一鼓作气挑了一张修好的自拍更换了交友软件的头像。
心里一股自信的火拱上来，我竟大大方方和他攀谈起来。
“这两杯是那一桌的男士请你们的。”
我心里一阵窃喜，手肘碰了下青青，眼神示意一番。
她秒懂，给了我一个“enjoy”的眼神。
原来这就是美女的快乐吗？
我就沾了一点边，就飘飘欲仙了。
二十多年里，我从来没有这么自信、阳光、抬头挺胸地走在路上，带着微笑勇敢地回应各种眼神。
那些友好的、善意的眼神，而不是诡异的、猎奇的眼神。
梳妆台的化妆品也开始被物尽其用，助我成为“小仙女”的一员。
况且，这蹦迪不蹦不知道，一蹦吓一跳。
我根本没在酒吧自己付过酒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