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点心铺子的掌柜周念深品正貌端,德行有佳,却娶了我一介娼女。
后来,他入了狱,我转头便嫁作他人妾。
出狱那天,他拦住我嫁人的花轿,苦苦哀求我不要走。
我将他送我的同心结扯碎,用最恶毒的语言嘲讽他:「周念深,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连条狗都不如。」
多年后,周念深成了一方枭雄,我被夫君送到他床上。
他勾着我的下巴,嘴角噙着一抹浅笑:「如玉,早知今日,你可后悔当初?」
建安末年,天下大乱,群雄逐鹿。
黑虎军攻占荆州城的那天,城内百姓欢呼雀跃,我的夫君却被吓得屁滚尿流。
只因黑虎军纪律严明,赏罚分明,每每攻下一座城池,定会将城中恶人惩治。
我的夫君赵暨,正是城内人人喊打的恶人。
他欺男霸女,无恶不作,城内百姓苦其久矣。
黑虎军进城后,为了活命,他将我送上黑虎军主帅周念深的床。
我自是不乐意的。
可是乐意不乐意又有什么关系,我的人生,从不由得自己做主。
夜半三更,我被一顶小轿抬进周府。
从后门入,悄无声息。
正值隆冬,屋内烧着炭火,我着单衣,跪在地上。
不知等了多久,只听得垂花门吱呀一声。
一阵刺骨寒意裹挟着浓郁酒气袭来。
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下一刻,一双黑色锦靴出现在我面前。
我抬起头,仰视着面前的人。
高大的男人,高鼻深目,不言而自威,身上带着战场走出来的凛冽杀气。
这人便是周念深。
我弯下腰,姿态恭敬顺从:「民妇拜见大人。」
他居高临下,抬起我的下巴。
四目相对,那幽深瞳孔仿佛不见底的深渊,。
「如玉,多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本将军?」
我浑身一颤,过往的许多记忆涌上心头。
没错,我与周念深是旧识。
当年,我是娼女。
他是点心铺子的老板。
他为我赎身,娶我为妻。
后来,我却背叛了他。
心中酸涩,欲语还休。
「民妇感念大人恩情,此生不忘。」
窗外寒风瑟瑟,他的声音如鬼魅骇人。
「记得就好,那你可记得,你是如何报答本将军的?」
我猛地磕头。
「民妇知错,求大人饶恕民妇。」
明灭烛光中,他的指关节咯吱作响。
「本将军自然不会跟你这般自甘下贱之人一般见识。」
「不过你那夫君强占民田,掳人妻女,不杀他,恐怕难以平民愤。你说这样的人,该不该杀?」
「求将军留他一命。」
他笑了。
恶劣的手指在我后颈上打着圈。
「求人,就要拿出求人的态度来,让我看看曾经醉月楼的头牌是怎么求人的。」
我一咬牙,将身上衣衫褪尽,跪伏在他脚边。
他却不屑地嗤笑一声。
「你这副身子,我早就玩腻了,不如我们来玩些新鲜的。」
周念深松开我,坐到椅子上,双腿岔开。
我闭上眼,回忆着避火图里的样子,摸索着向他腿间爬去。
……
寒枝寂寥,屋内却暗香浮动。
两个时辰后,周念深餮足地起身。
扯起掉落在地上的衣服,头也不回地离开。
走到门口,我听到他对门外的人说:「扔出去,别让夫人知道。」
出了周府,月下梢头,天际将明,又涌上一鼓雾气。
我坐在轿子里,全身疲乏,困顿之际,不知不觉想起与周念深的初识。
认识周念深那年,我十六岁。
是醉月楼的头牌。
那一年,我风头无两,无数男人为我倾倒。
初见周念深,是在一个初春浓雾的早晨。
我从赵府出来,雾太大,龟公迷了路,将我抬进一条不曾走过的巷子里。
小轿晃晃悠悠,我昏昏欲睡。
直到被一阵勾人的酥香馋醒。
我掀开轿帘,一阵浓白雾气涌入窄红小轿。
冷得人打了个寒颤,灵台顿时清明。
我将轿帘掩了个缝,向路边观望。
一间不大的铺子,正上方红底描金的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如意斋」三个大字。
自古以来,凡商铺者,皆爱选址于闹市。
无所谓别的,人流量大,生意好。
如意斋这名儿在荆州城也算响当当。
百年老字号的点心铺子,竟然就挤在这么个犄角旮旯?
莫非是借了如意斋的名头开的盗名店?
不待我多想,肚子便已咕咕叫了起来。
我叫停了轿夫,让龟奴在原地候着,自己下了轿。
铺子里暖意融融,客气中飘散着化不开的酥油香气。
因时间尚早,没有客人。
一名身形颀长的男子立在柜台前,低着头,神情专注,不知在看什么。
我又走近几步,踮起脚来仔细瞧。
男人手里拿着账本,桌子上还摆着一个算盘。
像是在算账。
我敲了敲桌面,樱唇轻启。
「掌柜,我要一盒玫瑰酥。」
男人此前并未发现铺子里进了人。
闻言微微错愕地抬起头。
四目相对,瞳孔猛然放大。
这便对了。
没有那个男人能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做到无动于衷的。
便是山里的和尚,宫里的太监,也不能。
我心中有些得意。
「姑娘稍等。」
他手忙脚乱快速打包好一份玫瑰酥。
递给我的时候指尖不小心碰到我指甲上的丹蔻。
一个激灵,手中的玫瑰酥差点没拿稳掉在地上。
幸好我及时接住。
然后眼睁睁瞧着男人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
「姑娘,玫瑰酥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风月场里最不缺的就是男人。
各式各样的男人。
有富甲一方,挥金如土的富绅。
有才华横溢,出口成章的风流才子。
也有背着夫人出来偷腥的老实人。
如此纯情的倒是头回见。
这般害羞,莫非,把我当成正经人家的姑娘了?
这样一想,我竟起了作弄心思。
「奴家刚刚想起来,今儿个出来得急没带银子,掌柜的待会儿去找我妈妈要吧。」
「可以,姑娘留下住址,待会儿在下去取便是。」
「那你可记好了,别弄岔了,城西柳巷的醉月楼,你去找孙妈妈,就说,是玉姑娘欠的银子便是了。」
我捂嘴笑,对上男人讶异的神情,带着那盒玫瑰酥,溜了。
那盒玫瑰酥很美味,我吃完念念不忘了很久。
我一身红痕回到家中,夫君大喜。
「周念深碰你了?那他是不是就不会杀我了?太好了如玉,你果真是我的福星。」
我的夫君,名叫赵暨。
赵家乃商贾之家,是荆州首富,赵暨是赵家最年轻一代的独苗。
因从小被家人宠溺,养成了骄奢淫逸,喜怒无常的性子。
赵暨好赌,曾经在醉月楼,每每带着我出入赌坊,都赢得盆满钵满。
他常夸我有福气。
我对此嗤之以鼻。
毕竟,真正有福气的人怎么会沦为娼女。
回到赵府,我换下衣服,顾不得休息,奔向后院。
房间的玲珑小床上,一名面色苍白的女童正在下人服侍下喝药。
见我来了,原本还怏怏不乐的女童向我伸出双臂:「娘,抱。」
这是我的女儿,锦儿。
因为患有先天的心疾,自小体弱,大夫曾断言她活不过三岁。
可是如今她已经五岁多,天真活泼,只是个头比同龄孩子小一些。
看着她被苦药折磨地扭曲的小脸,我从怀中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瓷瓶。
小丫头眼前一亮:「呀,橘子糖。」
她小心翼翼打开瓷瓶盖子,倒出一粒糖,放到嘴里,眼睛瞬间甜成了月牙儿形状。
「娘,你也吃。」
我张开嘴,一粒微酸带甜的橘子糖落入口中。
好甜,甜到了心坎里。
赵暨要我去讨好周念深,我本是拒绝的。
可昨日锦儿发病,赵暨断了锦儿的药。
他抓住了我的软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