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烨红着眼说:“许安颜,过来。”
他眉间凝着寒霜,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森冷。他身后弓箭如丛,泛着青光,蓄势待发。
他是皇帝,我是他不宣于世的女人。
而我,执意要跟着这个把我护在身前的小将军离开。
我恨他,怎么可能过去呢?
我要和我的小将军在一起。
先帝纳了我,宫里那些妃子对我十分嫉恨,尤其是皇后,也就是如今的太后。
我是出身教坊司的官伎,人人都说我身份低贱。
如今的皇帝李承烨,皇后嫡出,尊贵无比。
和他娘恨我一样,他也十分恨我。
他嘲讽我:“许安颜,除了这张脸你还有什么?”
后宫之人因争宠给他下了药,我不小心进了他的养心殿。
他那如野马一样的眸光在我身上不断游走。
最终他欺辱了我。
事后却又回到那副冰冷的神情。
我攥紧了手下的锦被,语气艰涩,取笑他。
“李承烨,你虽然嘴硬,可是身体却很诚实。你刚才那副样子可比勾栏之人淫荡多了。”
老皇帝死后,我被扔在了后宫阴暗的角落。
宫里人人一双富贵眼,冬天我的屋子里阴冷潮湿。李承烨食髓知味,晚上偷偷摸到我床上,看到这样的景象,嫌弃这里不能住人。
之后我就换了个更好的宫室。
他只是不想自己的体验受到影响,并不是大发善心。
李承烨娶了他的心上人做皇后。
皇后闺名淑柔,淑女柔嘉。
和粗暴地对待我不一样,李承烨会小心地把他的皇后抱在怀里,款语温存。
因为出身的原因,先帝一直没有给我名分。
我曾经希望过出宫嫁人。
顾云州是骠骑将军,少年英武,玉树临风。
那个夜里我去御花园散步。
园中花团锦簇,其中有一种花叫凌霄花,喜欢长到很高的地方去,看到那迎风摇摆攀援而上的艳丽花朵,我心向往之,于是搬来花匠没来得及收走的木梯,上去摘一朵把玩。
“姑娘,当心失足。”
我转过头去,只见少年一身玄色锦袍,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繁华映衬下,显得肤白如雪。
我问他:“你身上有帕子吗。”
我本意是要用帕子包一下我摘的花朵。
他也许是想岔了,脸有些发热。
也是,骠骑将军和宫里的女人传递旧帕,是有伤风化了,可是我看他这样,不禁想调戏一下他。
于是我在下梯子时故意身体一晃,眼看就要摔到地上,他果然伸手抱住了我,我感到腰下的双臂温热而有力,待扶我站稳后他就退到一旁。
他看上去面色冷峻,语气却有些轻柔。
“姑娘,以后小心些。”
我微怔,这里从没有人跟我这么温柔地说过话。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姑娘是先皇之人。”
他竟然知道,他为什么不像旁人那样避我不及?
顾云州,真是与众不同。
那天是皇帝生辰,宫中大摆宴席,大厅中管竹声声,酒杯交错,美艳宫女长袖飘动。
顾云州却不去观赏,他眼观鼻鼻观心,一口口地吃着桌上的菜。
他真规矩,成婚以后,一定会是个好丈夫。
做他的娘子,一定很幸福吧。
我求李承烨让我出宫嫁人,他神色一顿,眼神微暗。
“你想嫁谁?”
“并无人选。”
他捏住我的手腕,好一会儿,他微勾了唇角:“你是先皇之人,还想嫁人?真是痴心妄想。你想嫁,有人敢娶你吗?”
我不知道顾云州敢不敢娶我,大概是不敢的吧。
他说得没错,我的确是在痴心妄想。
我微微苦笑,没有说话。
李承烨满意地哼了一声。
他那天晚上十分狂躁,我疼得用指甲深深地掐进他的后背。
两天后的晚上,他又来了,坐在椅子上翘着腿,好像是随口一说。
“顾云州调职城门校尉。”
连降五品,数载军功毁于一旦。
他看着漫不经心,但眸子紧紧地攫着我,好似想在我的神情里看出别的东西。
我心里发沉,却不能进一步得罪他,紧紧盯着他的双眼,勾唇:“想必他一定会感念皇上的恩遇。”
他好像有些没意思,站起来想走。
“你今天来只是为了告诉我这件事的?呵呵,你这么在乎我吗?”
他头也不回,冷冷讽刺:“许安颜,你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为了不用在晚上偷偷摸摸地钻我屋子,李承烨安排我出宫了,名义是我身体染恙,怕过了病气给贵人们,让我去宫外休养。他会在因事离宫时悄悄落脚在我住的别院。真是道貌岸然。
我住的这个别院占地不小,植树很多,不失为一个幽静之所。
只是这里太安静了,我没有自由,又无人说话,服侍我的人都是哑的。
这里像个牢笼一样。
晚间无聊,我会攀上院中的那个秋千,自顾自地晃起来。
我月份还小,身体轻盈,脚下猛的用力一蹬,身子便直往高处荡去,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秋千很高,静止时齐我腰部位置,荡起来就更高了。
在跃上最高处的那一瞬间,透过高高的围墙,我看到了院外的景象:周围没有人家,月光如水一般在青石板似的巷子里流动,路旁树木郁郁葱葱,一直延伸到巷子的尽头,那里有什么?
我突然想像鸟儿一样飞出去看看。
第二天我让人去请示皇帝,花灯节那天,我能不能上街。
李承烨竟然答应了。
那天晚上我披上了白狐腋裘,脚蹬鹿皮靴,乘着轿子来到最热闹的街市。
街上人声鼎沸,人头攒动,摩肩擦踵,明亮的各色花灯把整个街道照耀得如同白昼。
“猜灯谜啦,猜对有彩头哦——这位姑娘,来试试吧。”
我依言来到灯谜旁边,细看那灯上贴的几行字:
能使妖魔胆尽催,声如裂帛气如雷,一声震得人方恐,回首相看已化灰。
正冥思苦想,忽然轰的一声头顶的夜空中绽开了一朵大如云的烟花,我灵光一现:
“是爆竹!”
老板笑着递给我一只小兔灯:“姑娘真是冰雪聪明。”
我道谢接过,兔子灯惟妙惟肖,很是生动。我继续逛着,但闻鼻尖一股异香,闻着脑袋有些发晕,不知是何处的气味。
突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我的口鼻被捂住,兔子灯掉落在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裹挟着到一个暗巷中。
我害怕极了,想喊救命,但来人往我嘴里塞了一口破布,我只能呜呜地发着声音。
周围没有行人。
他把我扔进一旁似乎早已备好的马车里。
一切都太快了,快得我来不及反应。
我恐惧地睁大双眼,看着车里的大汉,他不顾我的哀求,快速把我的手用麻绳绑在身后。
“不想受苦,就安分一点。”
谁来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我感到脑袋发晕,耳边似乎传来了兵器交接的声音。
难道有人来救我了?
对啊,街上人多,李承烨,应该派了侍卫跟着我。
此时我很后悔这一次心血来潮的出游。
希望中的获救并没有发生,那打斗声渐渐地远了,我变得绝望,
“还没见过长这么好看的女人,真是可惜了。”
耳边传来匪徒的议论,我感到脑袋越来越昏了,浑身变得越发无力。
难道,那个兔子灯——怪不得我刚才闻到一阵异香。
他们是人贩子吗?还是土匪?
马车颠簸着,我的意识也渐渐变得迷糊。
朦胧中,马车好像停了下来,我听到外面的匪徒小声道:“出城盘查,你把她看紧点。”
“放心。”
“长官,里面是小人女眷。”
“嗯,去吧。”
我忙挣扎着发出含糊的声音:“救——救命。”
尽管我用了最大的力气,声音还是很微弱。
大汉闻言忙捂住我的嘴,在我快要无法呼吸时又往我嘴里又塞了一团布,才松开我。
马车继续往前行驶,我绝望了。
过了一会儿,在我以为我没救的时候,空气中想起一道清朗的声音:
“前车止步。”
“该死。”
“检查,打开车帘。”不知怎得,那人的声音似乎有些熟悉。
只要打开车帘,我就一定能得救。
我昏沉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
一阵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过后,外面突然传来了打斗喊杀声。车里的大汉闻声也掀开帘子跃出,加入了战斗。
是那人在救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