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母双亡,被叔叔吃绝户。
他还想让我把未婚夫让给堂妹。
我抵死不愿,叔叔便陷害我,借口我需要调教,让我回老家。
我在族里受尽折磨,日夜盼望许安澈来救我。
却只得到他与旁人恩爱无双的消息。
后来我终于松口放弃亲事。
他却拒绝退婚,双眼微红。
“你当真不要我了?”
春风吹醒柳梢的那天,我回来了。
摇摇晃晃的马车停在苏家门口。
没人迎接我。
最后换成一顶小轿从小门进去。
雕梁画栋,一切都是我熟知的模样。
只是,当年的苏家大小姐最后有名无实。
原本住着府上最好的院子也被别人夺去。
只因父母双亡。
如今的掌权人,是我叔叔。
这次送我回来,是因为我松口要解除婚约。
这场婚事,带给我无数伤痛和悲凉。
还未曾嫁过去,我就声名狼藉。
曾经名震一时的才女,成了样貌丑陋的毒妇。
那些巴不得我跌下来的人,恨不得都要上来踩一脚。
这次也是一样。
家族所有人都站在宗祠里,我父亲的胞弟,我叔叔正坐在上首。
旁边站着的,依次是我堂妹苏宛若。
还有我的未婚夫许安澈。
男女双方都来了人。
两方族长都坐在一旁。
所有人都看着我。
许安澈上下扫视了我一眼。
语气有些古怪。
带着久别的欣喜和几分难堪。
“婉清,你怎么穿成这样就来了。”
穿成什么样?
我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件打满布丁的麻布长衫裙。
就是下人,也早就不穿这种材质的衣服了。
当初美其名曰将我送往老家家庙供奉祖先静心。
实际上所有的活计都要我自己做。
劈柴生火,就连做饭也要我动手。
曾经连青菜都不知道长什么样的人,已经能干净利落做满一桌子饭菜。
农活粗糙,哪里能适合材质刁钻的锦缎和丝绸。
何况家里嫌弃丢人,很多时候也没按时送银钱衣物过来。
堂堂苏家小姐,在漏水的茅草屋里。
一个一个数着自己用刺绣赚来的钱。
恨不得掰成两半花。
我没有回答他。
甚至都没有看他。
只是对着宗亲族人盈盈行礼。
许安澈脸色一变,随后死死抿着唇,双手也牢牢紧握成拳。
他在生气。
那关我什么事?
从前,我最在意的就是他的情绪。
娘亲教导,夫为妻纲,万事都要以男人为主。
年幼的我不理解。
但我喜欢许安澈。
他会带着我去街上玩,放风筝,还会买很多好吃的给我。
所以我愿意为他学习如何掌管后宅。
哪怕账单数字密密麻麻,我也愿意硬着头皮啃下来。
许家是世袭侯府,为此我日日读书习字。
生怕会让许家丢脸。
因为娘说,儿媳妇的脸面也是婆家的脸面。
只要我够好,许安澈会一辈子喜欢我。
一辈子啊。
幼小的我捧着书,看着外面四四方方的天。
那时候太小,丝毫不明白会有多长。
可惜,我和许安澈的一辈子。
太短。
短到我一出事,他恨不得立刻与我割席。
叔叔咳嗽了一声。
两家开始各自说起话来。
我听到苏家族长说出自愿退婚,忍不住轻笑一声。
随后从怀里拿出半块玉佩。
这是当初许家和苏家定亲时的证物。
一分为二,各自手持。
还有一纸婚书。
我将其放置在桌上。
翠色玉佩叠在红色纸张上,刺眼夺目。
众人都以为我会哭。
但我没有。
我只是很平静地将东西交还,在退婚书上写上自己的名字。
随后乖巧走到角落,不言一发。
叔叔暗暗松了口气。
这件事到这里算是结束了。
他们视线看向许安澈。
接下来只要他写上自己的名字,再将原来的婚书撕毁,我和他就彻底没有关系。
“我不同意。”
一句话像是在平静的湖面砸起了涟漪。
连我都忍不住惊愕抬头。
正好对上许安澈不甘的眼神。
他死死盯着我,像是要将我生吞活剥。
我只是看了他眼就低下头。
剩下的事,是他们长辈之间的协商。
而我,只需要想办法如何离开。
不能再回家庙。
想起那个地方。
心口处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似针尖刺伤。
我紧紧拧着手中的帕子。
用尽全部力气才没有将心底的惶恐展现在脸上。
那样的日子过于恐怖,只要一想起来就足以让人胆战心惊。
“你跟我出来。”
许安澈拉紧我的手臂,忽视众人骤变的神色。
后面还能听见长辈们的怒斥。
可许安澈没有在意。
他是许家独子,又沿袭了侯府世子,现在的身份,哪里需要看别人眼色。
我也一样。
或许在他接受世子位置后,也觉得我配不上他。
一个孤女,哪里比掌权之人的女儿有用?
所以在叔叔提出要换嫁女儿后,他没有拒绝,也没有上门。
只是让人送了一句话。
“有错当罚,苏婉清既然做出了有悖常伦之事,为防家族名声,当远离是非。”
是以,所有人都默认了这段婚约的结束。
只有我,在走前将玉佩和婚书带走。
还幻想着有一天,许安澈能发现我是被冤枉的。
从而来接我回家。
只是这一切都是梦罢了。
他没有来,甚至连消息都不曾有过一星半点。
倒是堂妹苏婉若的书信每年都来。
她说许安澈为人温柔体贴,会与她赏花踏青,做尽一切风韵之事。
原来这些事,他也能同别人一起。
他对其好的人,不是我,而是他未来的妻。
我从一开始拿着信纸双手颤抖,到最后连拆都懒得拆开。
最后我一封书信回京,松口要退婚。
唯一的条件是,以后婚事由我自己做主。
叔叔怕是也急了,二话不说应下,派人来接我。
只是现在,急得似乎另有其人。
许安澈带我走了许久,直到来到假山处才停下。
“你又想做什么?”
他身上带着山雨欲来的阴鸷。
双眼死死盯着我。
“既然说了不要退婚,为何今日这么爽快?”
他语气不满,但眼底却是理直气壮。
似乎我突然放弃与他的感情是件很不理智的行为。
他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回去告诉族长,这件事本世子不会同意。”
许安澈道:“本世子想过了,当初你给堂妹下药,也不过是被嫉妒蒙蔽离开眼,好在事情没有闹大,只要你当面和婉若道歉,本世子就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好一个既往不咎!
我眼角沁出泪来,嘴角却忍不住翘起。
我被赶回老家,没有丫鬟侍从,吃饭更是饥一顿饱一顿,很多时候连半夜都能被老鼠声音惊醒。
叔叔暗自下了命令,老家的人丝毫不敢得罪。
何况我只是一个弱女子。
在我被家庙的人排挤被赶到后面的茅草屋里,每次下大雨都需要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时,他带着苏婉若一起携手在屋檐下赏雨。
清香琴音,渺渺飘起的烟冲淡了水气。
他们根本不知道我的处境。
或许知道了,也会不在意吧。
毕竟我身后已经没有人替我支撑一切。
再也不会有人能牵着我的手,替我挡住一切困难。
许安澈做不到。
他也不配。
“如果我不愿意呢?”
许安澈的双眉紧紧蹙起,像是两条丑陋的毛毛虫。
他扬起手。
我心口一缩,下意识蹲下抱着脑袋。
那种从脑中涌现的恐惧感,深深地印在了骨子里。
可我不能哭,也不敢哭。
甚至连叫喊都不敢。
只要我稍微发出轻微的痛呼,迎接我的,就是更重的力道。
红紫交错。
我身上除了脸,其他地方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
“你怎么了?”
许安澈有些不自然,他难得愿意蹲下身与我平视。
在我久久未曾抬头时,强制抓起我的下巴,逼迫我。
可视线在触及我的泪水后,他如遭雷击。
“她们是对你不好吗?”
我泪眼模糊,只是摇头。
明明不想哭的。
可是太害怕了。
那些妈妈嬷嬷的手,还有她们说的话,做的事。
足以成为我一生的梦魇。
我都忘了,能主宰我命运的人。
除了叔叔,还有许安澈。
因着与我有了婚约。
在我做错事后,他有了处置我的权利。
哪怕在安排我去向时,叔叔也得修书一封,去问他的意见。
所以才会有了我前往家族家庙。
开始我痛苦的日子。
许安澈有些不耐烦,语气也重了起来。
“只是让你去跟婉若道歉,就这么难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