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罪妃娴嫔之女,被皇帝厌弃的公主。
娘被太监们围堵在冷宫羞辱自尽,我被追到走投无路,
一脚踩空,摔到了慎刑司掌司晏无忧脚下。
黑衣、玉面、玄铁面具。
人人都说他是地狱的阎罗,避之不及。
我却敢攥住他的袍角乞求:
“掌司大人救我!”
晏无忧微微垂首,看我如看一个死物。
“咱家只杀人,不救人,公主求错人了。”
可后来,我不但没死,还逼晏无忧做了我的驸马。
我是罪妃娴嫔之女,被皇帝厌弃的公主。
从我记事起,我就和娘亲住在萧条破败的永乐宫里。
不是冷宫胜似冷宫。
担着公主的名儿,活得不如个奴才。
这一切只因为娘亲真心错付,爱上了皇帝。
她被诬陷无法容忍昔日对自己海誓山盟的帝王宠幸他人。
便在上元节合宫宴饮时,对皇帝新宠的玉贵人下了手。
玉贵人中毒不救,香消玉殒。
我娘亲亦被贬为答应,禁足永乐宫。
人人都说,她是嫉妒玉贵人,争宠不成,便下了毒手。
可我知道不是,我娘亲心慈手软,见了蚂蚁都要绕路。
这样的娘亲,怎么可能下毒害人?
然而,皇帝痛失所爱,根本无意细查,就定了娘亲的罪。
从此,永乐宫再无天日。
娘亲说,从进宫那天起,她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幸好她有了我,让她心存希望,有了盼头。
起初,伺候的宫人还有所忌惮,做事还算尽心。
后来,见我娘亲复宠无望,渐渐就怠慢起来。
我出生后,皇帝更连面都没露过。
下人们便越发肆无忌惮,连最起码的吃食都时有时无。
再往后,那些个太监,竟然敢对娘亲动手动脚了。
我五岁那年,娘亲被几个太监堵在屋里,惨叫一夜之后,上吊了。
她临死前对我说:
“长乐,娘亲熬不下去了,以后,你只能靠自己了。”
我没哭,亲手替娘亲合上未能瞑目的双眼。
我那时就知道,活比死可要艰难的多。
我靠着卖蠢装傻,活了下去。
为了一口吃食,我替宫女们跑腿,给太监们当乐子。
晚上就睡在我娘亲上吊的那间宫室里。
据说这里闹鬼,没人敢来,我能睡个安稳觉。
可这样的日子到后来也成了奢望。
我十六岁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身体起了变化。
胸挺了,腰细了,眉眼越来越像我娘亲。
我怕了。
娘亲刚走时,我盼着自己赶紧长大。
以为长大了,就有力气反抗,就能保护自己。
可如今我长大了,却发现,挨打并不是最可怕的。
为了活下去,为了一口裹腹的吃食、一件遮体的旧衣。
我已经学会别人打我左脸的时候,把自己的右脸送上去给他打。
挨得多了,就习惯了。
可我怕我会像娘亲那样被人欺凌,最后落得个死不瞑目的下场。
我撕了衣服束紧胸部,又拧了草汁,把脸涂的青黑。
即使这样小心翼翼,也避不开那些暗暗打量的目光。
我不再梳头洗脸,衣服十天半月也不换一次。
满身污秽挡住了那些淫邪的目光,但也给我招来了更多的谩骂和毒打。
甚至有一次,因为得罪了皇后宫里的粗使太监,差点被打死。
那是一个夏夜,我饿得厉害,便溜去桃林,打算偷几个青桃充饥。
不想却撞到一个太监在强迫宫女。
那宫女泫然欲泣,努力推拒,仍被解了半边的扣子。
眼前的一幕让我瞬间想起娘亲死前的情形。
脑子一热,便冲了上去。
后果可想而知。
饿了几天的我,根本不是那太监的对手。
被他几个耳光打的头晕目眩。
这倒不算什么。
让我心寒的,是那个宫女。
她对闻声而来金甲卫说:
“这人夜入桃林,不安好心!幸得这位公公帮我将她拿住,奴婢不胜感激。”
直到刑杖打在身上,我也没想明白,那个宫女为什么会反咬一口。
明明,她被欺负的时候,也是满眼含恨的。
夜里私自在宫中行走,是要被杖杀的。
几杖下来,皮开肉绽。
我似乎已看到吊在房梁上的娘亲。
虽然我知道,我活得很不容易,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掉。
但就这样死掉,我替自己不值。
于是我跑了。
半夜三更,慌不择路,只往那暗黑无人处狂奔。
一脚踩空,摔下台阶时,我攥住了一个人的袍角。
那人玄黑蟒袍,满身肃杀。
冷玉一般的脸上带着半副狰狞的玄铁面具,黑白分明,善恶难辨,半是慈悲半是魔。
是慎刑司掌司晏无忧。
传说落在他手里的人,再出来时,就不是人了。
可我却胆大包天,揪着他的袍角乞求:“掌司大人救我!”
晏无忧垂目看我如看死人。
“咱家只杀人,不救人,公主求错人了。”
他竟然知道我是谁!
可我又算什么公主?
我绝望松手,闭眼等死。
可出乎意料的是,要死的不是我,是那对苟且的太监宫女。
晏无忧声如寒冰,一开口就将那宫女太监打入地狱。
“伺花宫女绿柳与坤宁宫太监李全私下勾结,秽乱宫闱,即刻押入慎行司候审。”
几声呜咽之后,人群散去,只有我还俯在地上,揪着晏无忧的袍角。
晏无忧抬手解下外袍,扔在我身上。
“公主,就应该有公主的样子。”
听闻晏无忧有极重的洁癖。
自然受不了我这满身的污垢和血迹。
连带被我攥过的袍子都不要了。
被打到血肉模糊的身体,就这样被突如其来的冷香包裹。
可他不知道,只这一件袍子,就能庇护我在这吃人的宫里苟活下去。
那夜发生的事,没多久就传遍了后宫。
被我披在身上的玄黑蟒袍,也让那些觊觎我的人心生忌惮。
我以为,总算能得几日安宁。
却没想到,身上的杖伤感染了。
天气太热,又没有药。
背上血和脓糊成了一片,又痛又痒,还发起了高烧。
实在无计可施,我趁着天黑,将自己浸在湖里。
却不知道何时失去了意识。
浑浑噩噩间,听到几句对话。
“药都灌不下去,离死也没多远了。没想到,堂堂一个公主,过得这般凄惨。”
“在这宫里,无权无势,自然只能任人欺凌。”
“皇上也真是无情,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闻不问。”
“呵!亲生女儿又如何?在他眼里,除了那个位子,没有别的。”
……
背上的灼痛被敷上一片清凉,舒爽的让我哽咽出声。
哭着哭着,便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三天以后。
我躺在一张雕花床上,有被有枕,还挂着帐子。
我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睡过这样的床了。
转转眸子,我看到一个面相讨喜的小太监。
我张张嘴,没能说出话来。
小太监十分机灵,一边给我喂水一边解释。
“公主别急,您这是发烧烧坏了嗓子,先喝口茶润润,养几天就好。”
嗓子实在干渴,就着小太监的手一口气喝完一盏茶,才觉得自己真活过来了。
我冲他弯弯唇角,无声道了句谢。
小太监连忙摆手。
“奴才可不敢当,全是掌司大人的安排。”
掌司大人?晏无忧吗?
不是说,只杀人,不救人的吗?
照料我的小太监姓侯,他让我叫他小猴子。
说掌司大人就是这么叫他的。
他本是慎刑司里拖尸体的杂役。
因长的讨喜又有眼色,被晏无忧看中,调到身边伺候。
一步登天并没让小侯公公忘乎所以。
反倒更加老实本分,规规矩矩跟着晏无忧,一眼也不多看外面的泼天富贵。
我心里惶恐,我何德何能,不但被晏无忧救了,还能被小侯公公照料。
要知道,换做之前,我连和他搭话的机会都没有。
小侯公公果然是个人精,见我面露不安,立刻安抚道:
“公主尽管安心养伤,这里是慎刑司,寻常人进不来。就算来了,有掌司大人在,也没人敢为难公主。”
我又道了声谢,心里依旧不安。
主要是,我不知道晏无忧为什么救我。
他图什么?
在这宫里,同情我可怜我的不是没有,可从来没人敢站出来护佑我。
因为我是罪妃之女。
帮我,就是与罪妃沆瀣一气。
谁的命不是命?怎么可能为一个不相干的人断送掉?
那些心善的宫女嬷嬷,偶尔施舍我些吃食衣物,都要做出一副恶声恶气的样子。
就是怕给自己招来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