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用我的救命钱办升学宴的那一天,全家只有我没有来。
妹妹担心我,反被妈妈打了一巴掌:
“今天是你弟弟的好日子,说什么晦气话!”
弟弟在一边故作姿态:
“妈,别为自私的大姐生气,不值得。”
爸爸忙着喝酒收红包,根本没理会医院打来催他收尸的电话。
没有人知道,我已经死了。
死了之后,我的灵魂回到了弟弟陈良的升学宴现场。
宴会厅里人声鼎沸,一片其乐融融。
一家人在门口迎客。
来签到的三姑问母亲:“今天这么好的日子,你家老大怎么没来啊?”
父亲神色一愣,挠了挠头,回不上话:“这……呃……”
他对这个女儿的印象很淡,哪怕此刻被亲戚提及,他也想不起来她此刻应该在哪,在做什么。
妈妈却立刻眉头一皱。
“来什么来,那晦气玩意儿,当年生她废了我老大劲,现在来了也是添堵!”
弟弟陈良变出一张笑脸,挽住母亲的手臂,哄道:“妈,今天是我的升学宴,您别为大姐气着自己。”
母亲立刻喜笑颜开:“还是儿子懂事!”
只有妹妹陈兰漠然抬了抬眸,在名册上打了一个勾。
全家欢聚的日子,没有人想起我,没有人欢迎我。
他们似乎都忘记了,办这场宴席的六万块,用的是我的救命钱。
我从小就是家里最安静的孩子。
也是最不讨人喜欢的孩子。
弟弟妹妹过生日的时候,总是会问妈妈要钱,然后请一大堆同学去快餐店。
买蛋糕,点炸鸡,大家一起唱生日歌,热热闹闹,开开心心。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生日还能这么过。
于是,那年轮到我生日,我仰着小脸问妈妈,可不可以请同学,大家一起庆祝。
可母亲别过头,用嫌恶的眼神,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你知不知道,你的生日,就是妈妈的受难日!”
“你是家里的大姐,就不知道懂点事吗?”
我挨了训斥,眼眶一红,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母亲又推了我一把:“哭哭哭,就知道哭!看你那晦气样!”
从此,我才明白,母亲的爱,是有分别的。
妹妹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弟弟是家里唯一的男孩。
而我,皮肤粗糙,头发如枯草,身体瘦得像麻秆。
只有眼睛大大的,爱流眼泪,一哭就被骂。
活着的时候,我尽力表现,拼尽全力想挤进这个家。
可直到我死了,我才发现,这个家从来没有我的位置。
除非我需要被利用,被吸血。
因为此刻,我的灵魂正在宴会厅游荡。
爸爸正在被亲戚们奉承,他站在人群中间,众星捧月,脸都红成了猪肝色。
陈良坐在一边,用他的新手机打着游戏,身边围了一群表弟表妹。
母亲一屁股坐在弟弟身边,抹了一把额前的细汗。
“办个宴席也够辛苦的,前前后后要打点的事情那么多。”
陈良从游戏中抬起头,挂上了他那招牌的母慈子孝微笑,对母亲说:
“妈妈,您还是打个电话叫大姐来吧,让她帮您干活。”
“反正,她肯定爱做这些的,不是吗?”
“对对对!”母亲一拍脑袋,推了一把边上发着呆的陈兰。
“还不快去!给你大姐打个电话,问问她人死哪儿了!”
陈兰连续拨了几次我的号码,传来的都是嘟嘟嘟的忙音。
我已经死了,无论给我打多少个电话,都接不到了。
母亲气得拍桌子:“孽障!为了一点钱生这么大的气,真是白养她了!”
“我当年在医院里难产了四个小时,没想到生了个白眼狼……”
“别说了。”父亲刚敬完一杯酒,听见母亲的絮叨,皱着眉出声打断,“多丢人啊。”
陈良立刻劝道:“妈妈,毕竟我上学的钱是大姐出的,她有脾气不来也正常。”
“正常什么正常!”母亲更不高兴了。
可她看向自己的儿子,眸光里又充满了慈爱。
“还是我们良良懂事,性格又好,以后有出息了养妈妈……”
陈良听到“养妈妈”三个字的时候,脸上显而易见闪过一丝烦躁。
可当母亲把一个红包递给他的时候,他又换上了那副懂事的笑容。
看着那张笑脸,我想,陈良大概很有做演员的潜质。
从小他就学会了在父母面前听话,懂事,温柔,却对我和妹妹任性又残暴。
我有一次穿了新裤子去上学,回来的时候却下了大暴雨。
放学回家的路上,我碰到了陈良。
他脸上绽开一个恶劣的笑,然后将满手的脏泥块,扔到我身上。
我的雨伞被砸掉了,整个人跌进路边的树丛里。
那条新裤子立刻斑斑驳驳,还被树枝扯破了几个洞。
回家之后,我被母亲按在地上打。
“叫你糟蹋新衣服!这么大了还不会走路吗!”
衣架一下一下落在我的屁股和大腿上,火辣辣地疼。
我哭着大叫:“妈妈!是弟弟打我!你看他手上还有泥巴!”
可母亲不听。
她下手更重了:“还想栽赃你弟弟?他平时那么听话懂事,怎么会欺负你!我看你倒是天生的坏种!”
我满脸泪水地抬头,看见始作俑者正坐在餐桌旁。
他吃着一块巧克力蛋糕,奶油糊了满嘴。
看起来好幸福。
而现在,陈良正和父亲母亲一起,轮流给亲戚朋友们敬酒。
他一身西装,头发梳得油亮,风度翩翩。
所有人都夸:“陈家养了个好儿子啊!”
突然,站在人群中的三姑问了一句:
“我记得你们家大姐成绩也挺好的呀?后来考上什么大学了?”
父亲的神色一滞。
他根本想不起来我在哪里读书。
倒是母亲先发话了:“好什么好!如今还不是白眼狼,自私鬼。”
一旁的陈良微笑着补充:“当年大姐姐高考完,就自己搬出去了,我们都联系不上她。”
言外之意,是我抛弃家庭,不管父母兄弟。
三姑叹了口气,拍拍母亲的肩膀:“还好你现在有这么懂事的儿子!”
“这种女儿,还不如当年出生的时候就丢掉!”
母亲假模假样抹起泪来,惹得一旁的亲戚朋友纷纷安慰。
可是,妈妈。
我经历的一切,不是这样的。
当年高考,我靠着自己,考了一个很不错的分数。
填报志愿时,母亲要我填报本地的师范大学。
这样好考编,好嫁人,更重要的是,好辅导弟弟上个好学校。
可我想起小的时候,母亲常常在公园里陪我玩。
她将小小的我抱起来转圈,好像飞起来一样。
我最喜欢这个游戏,在柔软的春风里欢呼,摇着母亲的手:“再来一次!再来一次!”
我记得,母亲,你曾经对小小的我说:
“我们安安,长大之后要飞得很高,很远。”
于是,我带着一丝侥幸,在截止填报前一秒,把第一志愿换成了一所外地211。
我要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了。
我想得到她的理解。
可我没想到,录取通知书寄到家的那一天,母亲同我发了火。
“翅膀硬了是吧?翅膀硬了就给我滚出去!”
“你以为我还想养你哪?我恨死你了!我过得这么痛苦,不都是因为养了你这个不省心的女儿?”
陈良坐在一边,喝着一杯奶茶:“大姐,妈妈可都是为你好,你怎么能这样呢?”
而爸爸在一旁抽烟,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母亲拉来我的行李箱,塞到我手上:
“我受够了!这个家,以后没有你的位置!”
那是一个,下着冷雨的夜晚。
其实,我并不是生来就被讨厌的。
我是家里的第一个孩子,我人生的前几年,度过了一段算得上幸福的时光。
春天的时候,母亲会带我去草地上放风筝,用肥皂水吹一个又一个鲜亮的泡泡。
她会拍着我的小肚子哄我睡觉,为我掖好踢乱了的被角。
她为我梳羊角辫,给我买很多漂亮的花裙子。
然后蹲在我面前,摸着我的小脸。
“这些都是给安安一个人的,谁都抢不走。”
那时候,父亲常常不在家。
偶尔回家,也是板着脸皱着眉头,一脸不高兴。
于是,母亲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
“等你爸爸回来了,要乖一点,表现好一点,知道了吗?”
可不久之后,父母就在餐桌上大吵了一架。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母亲怀我的时候,父亲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