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匪猖獗,朝廷派了官员来治理。
作为这一带水性最好的船娘,我奉命协助剿匪。
领头的官员年轻英俊,进退有度,却在看到我时直了眼睛。
「这位姑娘看起来好生眼熟。」
他试探着发问。
我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说,一忘皆空的药效过了?
「云宜,南城水路你最熟,这一次要靠你了。」
里长在对面的船上扬声唤我,声音回荡在河面上。
「来了~」
我将采到的河蚌塞进腰间的竹篓,然后灵活地游到大船旁。
「里长,我在这儿。」
我从水底探出头。
「朝廷派了官老爷来帮我们剿匪,你路熟,这几天就给他们做个向导。」
里长压低了声音,指了指船舱。
「好咧。」
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双脚踏着水,上半身在水里浮出。
舱门的软帘挑起,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眉眼清秀,身若修竹。
我猛地停住了踩水,一把沉进了水里。
里长的声音恭敬有礼。
「李大人,别看云宜是个姑娘,船划得方圆百里的大小伙子都比不上,水性又好,不信您看看。」
「哎云丫头你去哪了?」
我屏住呼吸,将自己严密地藏在水下。
老天爷呀,怎么这次派来的李大人是他。
河神娘娘,保佑我,可千万别让他认出我。
冷静得差不多,我从水底钻出来。
「民女云宜,见过李昭大人。」
我跳上甲板,故作镇定地行礼。
一片寂静。
静到能听清里长在我身侧吸气的声音。
李昭看着我,缓缓开口。
「你怎么知道本官的名讳?」
我脚下一软,不敢抬起头。
老话说的没错。
果然,一孕,傻三年。
里长忙不迭打圆场。
「李大人威名,早就从京城传到了我们这儿......」
他藏在身侧的手疯狂的摆动,示意我起身。
眼见里长的手快闪出了残影,我终于咬咬牙站起。
李昭看着我的眼神审视又冰冷。
谢谢河神娘娘!
真好,他不记得我了。
水面风起,吹过我湿透的衣衫。
「阿嚏!」
里长停止了摆手。
李昭浑身一凛。
我悻悻然看着李昭身上被我溅上的口水。
「不好意思啊,大人,我这......」
李昭站在原地,仿佛被人施了定身术一般。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眼神复杂地看向我。
「大人,大人?」
我伸出五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
「云姑娘,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良久,李昭艰涩地开口。
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被人揉进了一把滚烫的河沙。
灼得我的心一颤。
「并没有。」
「大人风采过人,我之前如果见过,一定印象深刻。」
我快速地换好面具,含笑否认。
「本官糊涂了,可这一幕,当真好生熟悉......」
李昭从我身上收回目光,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我的手在袖口里握成了拳。
这一幕当然熟悉。
三年前我们在船舱里时,我也是冻得打了喷嚏。
唯一不同的是,那时候我们都没有穿衣裳。
入乡随俗,这一夜里长在船上宴请了李昭一行。
浪平船稳,附近的渔民献上了新鲜的河鲜,鱼蟹香味传出好远。
里长殷勤地献上拆蟹八大件,又嘱咐人烫了黄酒送上来。
随行的军士们纷纷谢过,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李昭却淡定地品着鱼肉粥,杯中的酒水一滴未碰。
「李大人,吃蟹,最好喝点黄酒御寒。」
里长殷殷规劝。
李昭推过了酒杯,声音温和,却是态度坚决。
「多谢里长好意,有任务在身,这杯酒等事成之后再喝。」
眼见里长的面色不太好看,我放下了手里的白灼虾。
「好酒不能浪费,大人不喝,就给我吧。」
我一把拿起了酒杯。
里长和李昭统一地看向了我。
里长半张着嘴,惊讶又无奈。
李昭眼光在我的脸上一转,欲言又止。
我仰起头一饮而尽,随即牵起一片衣袖,抹了抹嘴角。
「好酒,好酒。」
夜逐渐深了,除去值夜的护卫,随行人等纷纷睡去。
两层的红桐漆木大船上,一时间安静下来。
我在船舷边收拾着残羹冷炙,预备着将吃饭的家伙拿到河里洗刷。
烤鱼的铁签子刚刚理好,一个颀长的影子落在水面上。
李昭站在了我身侧,沉默地注视着河水。
「时辰很晚了,大人不去休息吗?」
借着夜色的掩护,我转过身看向他。
一别三年,他气韵远胜于从前。
「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里格外亲切。」
李昭的声音很轻,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惆怅。
我太熟悉这个声音了。
手指不自觉攥紧了铁钎,我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伸手去抚平他的眉间。
他一定又在皱眉了。
「砰!」
一声巨响,震得整个水面都晃动了。
我连忙稳了稳身子。
连绵的黑暗里忽然火光冲天,随行的护卫船起了火。
人影闪动,间或有人落水的声音传来。
李昭的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与此同时,船的一侧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
「这里没有,去那边看看!」
脚步声越来越近。
李昭定了定神,护在了我身前。
里长带人赶来时,底舱内外,空空荡荡。
「这厮好生狡猾!到底去了哪里?」
骂骂咧咧的声音混着污言秽语,隔着水声,隐隐约约地飘来。
「早些时候就应该硬灌他两杯药酒,要不是......哎她怎么也不见了?」
为首的水匪举着火把,仔细地检查着水面。
「云宜水性好,可能已经逃远了。」
里长有些迟疑的声音出来,我内心一声苦笑。
旁边有这么个宝贝,我怎么逃?
我一面屏着呼吸,一面看向身侧的李昭。
在他刚刚迈出步子的时候,就被我扯住了衣袖。
借着隔壁的落水声的掩护,我一脚把他踢下了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