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沈庭昀娶进家门,我才得知他是临安王。
我虽长得与他心爱的白月光相似,却也只能作妾。
我不愿作妾,决意求去,他却恨我伤了他的颜面。
将我赶去做打扫兽笼的粗奴,还纵容表妹对我肆意欺侮。
他笃定我迟早会低头:“你名节已毁,除我之外,没人敢要你!”
后来,被我救活的兽人少年载我跃过高墙,回首狼啸:“没人敢要,我要!”
……
成婚那日,轿子抬着我直入内城,竟然来到临安王府。
进了偏门,七拐八拐,停至一处小院。
新郎本该亲自背我下轿,夫家的人也该吹打迎亲。
可院中却无半点热闹,只有秋风打落叶。
一个尖利女声响起:“还不赶紧下来!难道等我们背你不成?”
我忽地掀开轿帘:“沈庭昀呢?”
那嬷嬷瞪眼:“竟敢直呼王爷名讳!”
沈庭昀一直说他是秀才,家里有个豆腐摊,和我这茶铺西施正般配。
我说像要识字,他就笑吟吟握住我的手,一笔一画地教。
我都盘算好了,婚后把豆腐摊支到茶铺旁,都由我照看,好让他专心念书。
可一转眼,他怎么成了王爷?
嬷嬷冷笑:“怎么,欢喜得呆了?也是,你这种出身,能进王府当妾,是祖坟冒了青烟!”
原来我是妾。
昨晚我激动得彻夜未眠,在心里一遍遍演练拜堂。
原是我多虑了,纳妾是无需拜堂的,把女人朝屋里一放,礼就完了。
我脑子里乱哄哄的,委屈得眼睛直发酸。
却想起沈庭昀在我耳边那句:“松萝,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春风般温柔缱绻,怎么会是假的?
院里的嬷嬷丫头忽然跪了一地:“殷小姐!”
我回过头,第一次见到了殷明月。
她倨傲地打量我:“果有几分像我,怪不得昀哥肯多瞧你一眼。”
她说的千真万确,我们都是弯弯眉,杏核眼。
我领悟了,沈庭昀喜欢的不是我,而是她。
她的丫鬟云儿叉起腰:“王爷心里只有我们小姐,你算什么东西,一个卑贱的影子罢了,见了正主还不下跪?”
我心如刀割,却笑了笑:“哦,那他怎么不娶你家小姐呢,难不成她是别人的老婆?”
此话刚出,殷明月嘤咛一声,软软晕倒。
云儿抱住她大声哭喊,嬷嬷丫头们兵荒马乱围上去,又是打扇又是呼唤。
赶来的沈庭昀厉声:“月月!这是怎么回事?”
他大步上前,揽殷明月入怀。
今天是我和他的成婚日,可他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云儿哭诉:“小姐只是来瞧瞧余姨娘,可姨娘开口就讥讽小姐克死了夫君,还厚着脸皮赖在王爷身边,是全城最下贱的寡妇!”
殷明月在沈庭昀怀里流下清泪两行:“你别怪余姨娘,都是我自己命苦。”
这主仆俩不必搭台就能唱戏,惊得我目瞪口呆。
沈庭昀终于看向我,眼神憎恶:“余松萝,入我王府第一条规矩,绝不许你顶撞月月!”
我强忍泪意:“我只想嫁小秀才,没想入王府,是你骗我来的,我这就走。”
沈庭昀面色一沉:“胡闹!擒住她!”
几个嬷嬷七手八脚地制住我:“姨娘还是顺从些吧,省得吃苦头!”
我反抗:“我不做姨娘,我不——唔!”
帕子塞入嘴中,我只能眼睁睁瞧着沈庭昀抱着殷明月离开。
不由想起盛夏他带我去踩水,我叫石头伤了脚心,他也是这样抱着我走了一路。
那时我在他怀里浑身发烫,只觉得小秀才是世间最好的儿郎。
可如今,他抱着别的女人离开了。
再好的事物,既不是我的,我便不要了。
半夜我挣开绳子,从小院角落的狗洞钻出去,打算趁夜色出府。
可这王府大得让我迷路,晕乎乎转到一个亭榭外,忽然又听沈庭昀的声音:
“……我年纪渐长,屋里再没个女人,像什么话?我虽收了她,可同买一个兽人也没有分别,你何必放在心上。”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本朝兽人地位低贱,只配拉到骡马市买卖,不是当奴隶,就是进角斗场。
原来我连妾也不是,顶多算奴隶。
本想溜走,却踩了枯枝,嘎吱一声。
“谁!”沈庭昀推开门,惊讶:“松萝?”
我还没跑几步,就被他揪住,我掰他的手:“你不放我,我就告官!”
他冷笑:“你尽管去告,皇帝都管不了我!”
又凑近哄道:“昨日不还说你的心归我么,怎么现在不乖了?”
我扭头:“现在我变心了。”
他不耐烦:“我不许你变!”
我说:“我的心,是连皇帝都管不了的。”
他似是有些慌了,屈尊解释:“月月原与我有婚约,可我父王惨遭诬陷,随后薨逝,整个王府风雨飘摇,是她嫁给平南侯做填房,换来侯爷相救,我们阖府才能平安。如今月月孀居在王府,也是我要报恩,你得体谅!”
我摇头:“你要报恩,那是你的事,我同你无亲无故,凭什么要体谅。”
沈庭昀勃然大怒,一咬牙唤来府兵:“把余氏带回房中,严加看管!”
这帮当兵的也忒会绑人,绳结怎么也挣不断。
我被紧缚一夜,浑身开始是痛,接着是麻,最后无知无觉。
第二日我被松开,委顿在地,像一团死肉。
殷明月得意地踩了我的脸,用力地碾:“别以为进了王府就能当凤凰,野鸡终究是野鸡!”
我忍着浑身针扎似的疼,平静地说:“你再恨我也无用,沈庭昀如果真的爱重你,他宁愿被天下人耻笑,也会给你个名份,而不是叫你这样不明不白地悬着,日日嫉妒不安。”
殷明月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扬起手里的兽鞭:“我和昀哥青梅竹马,心心相印,岂是你这个贱人挑拨得了的?”
她每鞭子都挥得虎虎生风,我站不起来,滚来滚去地躲,仍被打得头破血流。
云儿有些慌:“小姐,她好歹是抬进门的,打成这样,要是被王爷看到……”
殷明月一哼:“把她丢到看不见的角落里却,不就好了?再过几天,昀哥就会把她忘了!”
大师说我八字不详,会冲撞殷明月的健康,为保她性命,我只能蜗居东北角。
我被赶到东北角兽院隔壁,那院子破烂得像要闹鬼。
正在扫院门积灰,忽然听到一阵稚嫩而痛苦的嘶吼。
循声而去,只见几个家丁围成一圈:“妈的,下贱种子,竟敢跑!”
他们的棍棒都落在一只小狼身上,那小东西被打得浑身是血,毛都湿成了一绺绺。
即便濒死,他仍不肯倒下,四腿颤颤巍巍撑起来,凶狠地龇牙。
我出声:“你们做什么!”
家丁道:“这兽人崽子要逃,世子爷吩咐过,逃奴都是直接打死的。”
我厌恶侧室名份,此刻也不得不摆个款:“我是王爷新纳的侧室,我爹身子弱,都说兽人血肉大补,我这可赶巧了,把他给我吧。”
我去抱那小狼,他撒开爪子挣扎,我对他说悄悄话:“别怕,不吃你,我是骗他们呢。”
那深蓝的眸子望我一眼,阖上了。
我用热水给他一点点擦去鲜血,发现他的皮毛是很漂亮的银灰色。
之前我以为要嫁给穷苦的小秀才,嫁妆就带得尽量齐全,各色药物都有。
包扎后一点点喂完伤药,我看小家伙烧得厉害,便把他揣进小衣里取暖。
看他的模样,不过是两三岁的幼童,也不必讲究男女大防。
这么小的孩子就要沦为奴隶,世道实在残忍。
我从不轻视兽人,每次经过骡马市,还会给那些圈禁待售的兽人送水喝。
他们也都是爹生娘养,也都有感情思想,凭什么说是下贱种子?
我轻轻摸给他顺毛:“别听旁人胡说,你不下贱,我也不下贱,咱们要好好活。”
他微微动了动,毛绒绒地贴着我的皮肉,小肚皮一起一伏,终于睡熟了。
沈庭昀没再来烦我,似乎真将我忘了。
一开始小灰灰吃不了饭,我就偷来羊奶,煮沸了用棉花蘸着喂。
几天后他能吞咽了,我就掏来麻雀烤给他吃。
他晃悠悠站起来,毛绒绒的小脑袋直往我怀里蹭,小尾巴摇得像要上天。
我搂着他热烘烘的小身体,竟有了相依为命的感觉。
又过几日,他已经活蹦乱跳,我的鞭伤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