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浑身乌黑，是被定义为“灾厄”的公主。
受不了兄弟姐妹的排挤，仆人们背地里的苛待。
费尽心思骗来一条傻龙。
只因童话书里说，勇者会战胜恶龙救出公主，而后公主嫁给勇者就能过上好日子。
作为交换，我向他郑重承诺：“等我成了王后，赏你无数金银财宝。”
后来，我成了女王。
巨龙空空的洞里被我堆满稀世珍宝。
可是那冰冷的石头上，只剩一枚漆黑的龙蛋。
我是一位不受宠的公主。
非但没有金发碧眼，雪白纤细的外表，反而有着乌发黑瞳，与这个国家最低等的国民一个模样。
父王请来的大胡子占星师，只看我一眼。
便指着我说“灾厄”。
我受不了兄弟姐妹的排挤，仆人们背地里的苛待，打算假装出走。
童话书里，公主被勇士救回来以后，就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于是我费尽心思骗来一条巨龙。
让他绑我，吸引勇士来救。
巨龙说，他叫阿瑞斯。
我觉得他有些呆笨。
我骑上他的脑袋，催促他赶紧带我走。
阿瑞斯甩了甩头，没有把我扔下去。
“我不是恶龙，不干绑公主的活。”
我拽着他头顶的毛发，拆掉腰间勒得我喘不过气的束腰。
丢掉从小到大的仪态：“我不管，去哪儿都好，我不要待在这里。”
我不想再待在不透光的小屋子里，啃黑乎乎的面包。
阿瑞斯伸出尖锐的爪子把我从毛发里薅下。
捧在掌心里端详。
他不理解：
“你放着公主不当，去跟我流浪？”
我用力点头。
父王的女儿多的是，根本记不起有我。
更何况这里的人都讨厌我。
“他们说我又胖又丑，没人把我当个公主。”
“女仆们说我配不上漂亮的裙子，都给了姐姐们。”
我甩了甩自己黑色的裙摆。
浑身乌黑，像极邪恶的女巫。
阿瑞斯歪了歪头，抬了抬爪子，垫了垫我的分量。
气得我在他的肉垫上跺了跺脚。
“你带我走。”
“等我嫁给王子当了王后，我就送你好多的金银财宝！”
阿瑞斯转了转眼珠。
在我期盼的眼神里，他选择了妥协。
“好。”
今天是第十一天。
我蹲在阿瑞斯给我搭建的高塔上，用石头划了一竖记下日子。
眺望远洋，期盼国家的船队来找我。
海面上风平浪静。
我眯眼细看。
靠岸的地方晃晃悠悠飘过来一只小小的渔船。
我兴奋地跳起来。
提着裙子跑下高塔。
钻进山洞给阿瑞斯带去好消息。
“有勇士来接我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王子。”
“希望他高大帅气、英勇无双。”
我十指相扣，闭眼祈祷。
看我喜笑颜开的模样。
阿瑞斯笨拙地垂下头，金色的瞳孔倒映着我。
“需要我去吗？”
我眼神放光，忙着编好自己的长发。
换上仅有的那双小皮鞋。
跑出山洞，冲他招招手。
“不用，你等我带财宝回来给你。”
我踮脚看到木船靠岸，迫不及待地飞奔而去。
等我到近前才发现。
船上只有一位身着黑袍头发花白的老者。
“勇者呢？”
老者一愣，反问道：“什么勇者？”
困惑的人成了我：“来救我的勇者呀？”
对方扑哧一声，朗声笑起来。
“小姑娘，为什么会有勇者来救你啊？”
“因为……”
我抿了抿嘴，捏着衣角鼓足勇气，“因为我是公主。”
老者笑声即停，拧了拧胡须，从头到脚把我打量几遍，皱着眉嫌弃。
“你？公主？”
“你哪有半点公主的样子，又丑又黑，裙子也不漂亮，王宫里那些女仆们穿得都比你要好看些。”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无法反驳。
老者抬起船桨驱赶。
“去，滚一边去，别妨碍我。”
我尴尬地后退，转身就跑。
回高塔的路上忍不住啜泣起来。
我抬手抹去眼泪，咸辣的感觉刺痛两边的脸颊。
“可我是公主……”
阿瑞斯蹲在山洞门口。
我大哭着抱住他的大爪。
“为什么他们都讨厌我？”
“为什么没人来找我？”
他用前爪摸摸我的头，把我捏起来放进掌心。
给我塞了两个甜瓜。
笨拙地安慰。
“别哭了。”
“给你玩我的肉垫。”
它张开爪牙，露出粉扑扑的肉垫。
我难过得一屁股坐上肉垫，踢掉脚上的两只皮鞋。
执着地向他发问。
“与别人不同，是一种罪过吗？”
阿瑞斯把我捧到眼前，歪了歪脑袋。
“我不太明白人类的思想，我们是独居的种族，每一只都不一样。”
“所以我觉得你很好，你看，我也是黑的。”
他朝我甩了甩尾巴，“而且尾巴比其他兄弟都要短一截哦。”
我揉揉红肿的眼睛，打了个嗝。
“那也不用骄傲吧。”
这是我在高塔上画下的第三十条竖线。
海面一切平静。
我开始习惯自己没那么重要。
也忘掉自己是个公主。
岛上没什么食物，衣裙宽大了不少。
我去海边裁掉多余的累赘布料。
脚不幸被尖锐的贝壳划伤。
我吃痛地跌坐在海边。
看见沙子中藏着的美丽玩意。
我突然眼前一亮。
顾不上疼痛，连捡带抓地抱了一堆回去山洞。
“阿瑞斯，你看！”
“我把这些贝壳做好看了卖出去，就能给你当初承诺的金银财宝！”
阿瑞斯生活的山洞里光秃秃的。
我想买点东西回来装饰。
午睡的阿瑞斯半睁了眼。
“唔？”
“这个不值钱的，而且我本不需要什么金银财宝。”
他底气不足，虚虚地问，“你很想要钱吗？”
倒是没有很想。
我摇摇头，又拍着胸脯向他保证：“这是我的承诺，我会让它变得值钱的。”
在竖线增加到第五十五条的时候。
我带着满手的血泡，终于打磨出了几条满意的作品。
“走吧，我们去集市。”
天还没亮，阿瑞斯在山背的角落把我放下。
等我走进城内，刚巧是热闹的时候。
我扬起路上随手捡来的枝杈，把珠串通通挂上去。
从集市这头走到那头。
衣着光鲜的两位小姐上来问价。
“这个多少钱？”
她挑了最顶上的那串。
配了几颗我运气好开出来的黑珍珠。
不算珍贵，但是特别。
我抬手比了个数：“三个金币。”
那金发的小姐停了手里的羽毛扇子，便皱起了眉头：“这么贵？！”
我斜了枝杈，把黑珍珠的那串放下来，递到她面前。
“物有所值呀这位美丽的小姐，您肤色若雪，戴上一定衬得您更加好看。”
童话书里王子都是这么哄人的。
下次要让阿瑞斯也看看。
小姐莞尔一笑，羽毛扇子一收，高兴地一点。
“行，我也不缺这三个金币。”
我接过金币，乐呵地在手里掂了掂。
那小姐走了，跟风问价的人多起来。
茫茫人海里，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安娜？”
我脊背一跳，不敢置信地回头。
哥哥伊恩那张脸映入眼帘。
他与我不同，继承了父亲的金发与苍白的肤色。
上至国王，下至奴仆，都把他当作王座有力的竞争者。
伊恩过得都是好日子。
却从未接济过我。
我吓得慌乱地回过头去，装作互不相识的陌生人。
“您认错人了，我不叫什么安娜。”
我低着头拨开人群要走。
“大家让让，我东西卖得差不多了。”
他一把捉住我的手腕，化解我的挣扎。
把我拖出人群，强硬地带到一片阴凉下。
我狠狠甩开他的手。
转身要跑，被他拦下。
他皱眉扯扯我身上破烂的衣衫，捏捏鼻子。
“安娜，你看看你，还有半点公主的样子吗？”
听到这话，我眼眶一酸。
还没能学会掩藏自己情绪的我，红着眼眶回头。
“难道原本的我在你们眼里，有公主的样子？”
“难道我以前被饿肚子、被排挤、被恶心的时候，是公主的样子？”
“我失踪这么久，这条繁华的大街上，连一条寻人的告示都没有。”
伊恩脸色僵了僵。
他避而不答，上来拉我。
“走，你不能在外面给皇室丢脸。”
我避开他伸过来的手。
转身就跑。
坚决不再回到那座关押我的牢笼。
他没料到我如此决绝，手一空。
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跑出去半条巷子。
“站住！”
我怎么可能站住，头也不敢回地往山野间跑。
风声在我耳边呼号。
伊恩在我背后大叫着什么，我听不清。
阿瑞斯还在等我回去。
我气喘吁吁地跑回山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