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我用我的预言,帮我深爱的七皇子景攸夺得帝位。
却没能预知,他为了新欢郑美人,废我后位,将我幽禁于冷宫。
我拖着将死的身躯,去见景攸最后一面,他怀中搂着郑美人,冷酷命令:
“那便趁着还没死,给朕最后作一次预言,也算是你这条贱命物尽其用。”
我留下了最后的预言。
也留下了我死后的血雨腥风,还有景攸的追悔莫及。
……
为了求见我的夫君——当朝皇帝景攸一面,我在他的寝宫外,从午后跪到了深夜。
昨日听闻北境战事胶着,我为此紧急作了一次预言,想立时告知景攸,但他却对我避而不见。
一阵阵欢笑声从寝宫里传来,是景攸和他出巡江南时带回的美人郑岫月在嬉闹。
夜风凛冽,我冻得快要昏厥之时,不知已是第几次替我禀报的太监,总算带回一句“皇上召娘娘觐见”。
我大喜过望,踉踉跄跄走进寝宫,对着纱帐后那个熟悉的身影,说:“陛下,请让郑美人回避,臣妾有要事禀告……”
纱帐唰地一声被扯开,两人拥在一起的身影映入我眼中。
景攸浑身酒气,两眼通红地瞪着我:“你有什么要事?还不是你的劳什子预言!郑美人有什么好回避的!”
我的预言是只有我和景攸两个人知道的秘密,他这样轻轻巧巧地当着郑美人的面说了出来,让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皇后娘娘,陛下对臣妾说了您的好多预言,真的好神奇呀。”郑美人偎在景攸身上,一副天真好奇的模样,“真想让皇后娘娘也为臣妾预言预言呢。”
景攸揽着她,一脸宠溺:“好好好,你说你想知道什么,让她马上给你预言。”
我气得笑了。
“陛下,我的预言只关乎江山社稷、黎民百姓,而非为了博佳人一笑!”
这句话竟踩到了景攸的痛脚,他暴跳起来。
“什么江山社稷、黎民百姓!你分明是在暗示,朕没了你的预言,就治不了国了!”
“你这么喜欢预言,就老老实实预言朕想知道的事情,不要对朕没兴趣知道的事情喋喋不休!”
他指了指床边金丝架上的一对鹦鹉,倨傲道:“这是郑美人送给朕的,朕甚是心爱,快,给它们算算什么时候孵出小鸟,朕好提早命人置办产舍。”
我攥紧了衣袂,浑然不觉指甲已把手心掐出了血。
“一介玩物而已,怎配得上臣妾的预言?陛下不必如此羞辱臣妾!”
话音未落,一个酒壶飞来,砸在我额头上。
酒液溅了我满脸,火辣辣地疼。
景攸的咆哮接踵而至。
“对朕而言,你连玩物都不如!”
“玩物能诞下后代,玩物能哄朕开心,你呢?”
“你既不能给朕添子增嗣,又三天两头用你的预言给朕找不痛快,留你何用!”
他指着我,像指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朕要废了你的后位!”
我张口想要申辩,不料胸口剧痛,喷出一口血来。
剧痛瞬间侵袭全身,我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在意识消失的那一刻,我听到景攸冰冷的声音。
“别管她,回回预言后都这样,死不了。”
我想对他说。
不,你错了。
这一回,我真的要死了。
“沈听鸢,我要你做我的皇后。”
景攸年少时的誓言,仿佛就在昨天。
那时,我还是侍奉先帝的一个小宫女。
而时年十六岁的七皇子景攸,是先帝一众皇子中最不得宠的一个。
那一日,先帝举办皇家筵席,酒过三巡,突然要皇子们献艺助兴。
先帝骁勇善战,一众皇子也都彪悍尚武,射箭、舞刀、驯马……十八般武艺纷纷上阵,引得先帝笑逐颜开,赏赐无数。
唯有纤秀温文的景攸,半点武艺也无,最擅长的琴棋书画又曾被先帝叱责“奇技淫巧,百无一用”,一时惊慌失措。
我借斟酒之机,靠近景攸低语:“见我摇手,殿下即为圣上奏琴。”
景攸与我并不相识,闻言惊疑不已,我对他微微颔首:“横竖都是出丑,殿下不如信我一回。”
轮到他上场了,他偷偷瞧了我一眼,双手停在空中。
见他迟迟不演奏,文武百官窃窃私语,皇子们嗤笑连连,先帝眼看就要发怒。
我这才摇了摇手,景攸立即拨动琴弦。
随着乐音响起,奇异的一幕出现了——
清风徐来,吹散漫天阴云,皎皎月光中,一群白鹤飞来,在皇城上空低回盘旋。
先帝笃信神佛之说,立时激动得站了起来。
“仙鹤闻乐起舞,是吉兆!攸儿,弹得好,继续弹!”
一曲奏毕,先帝不仅给了景攸比其他皇子多得多的赏赐,还亲切地召他在身边落座。
景攸第一次尝到了受宠的滋味。
次日,景攸悄悄找到我,问:“你为什么帮我?”
我笑得眉眼弯弯:“因为,我早就钟情于你了啊。”
我还告诉他一个秘密:我有预知未来的能力。
听到先帝要皇子们献艺后,我急忙进行预知,发现即将出现云开月明、白鹤来翔的一幕。
于是,我让景攸在那一时刻演奏,让先帝以为吉兆是因他而起,从而对他另眼相待。
“虽然我只能预知到今后一年内的事情,但是,我会竭尽所能,实现你的心愿。”
听到这句话,景攸的眼睛倏地亮了。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渴望:“我要登上帝位!”
在我的协助下,景攸开启了逆风翻盘之路:
我预言,秋猎时会发生地震,于是景攸没有和其他皇子一起追猎,而是寸步不离先帝身边,在地震之际第一时间舍身相救,让先帝大为感动;
我预言,江南首富家族内讧,当家人将易主为此前默默无闻的偏房之子。于是景攸提前与他结交,将他变成拥护自己的最大财力;
我预言,镇北王将在对抗外族入侵的战争中创造以少胜多的奇迹,于是景攸在一片议和声中力挺镇北王,坚持主战。大胜之后,镇北王对他感激涕零,从此忠心耿耿……
而最关键的一次预言,是在先帝病重之际。
因先帝未立太子,其他皇子以为先帝命不久矣,不是整日缠求他立自己为太子,就是暗中谋划武力夺权,让先帝在病榻上也不得安生。
只有早就被我的预言告知先帝将康复如初的景攸,日夜服侍先帝疗病,一副无欲无求、孝顺恭敬的姿态。
先帝由此认定:其他皇子都是狼子野心,只有景攸堪为皇储。
先帝病愈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立景攸为太子。
而其他皇子,处死的处死,囚禁的囚禁,远放的远放,再无与景攸抗衡之力。
景攸十九岁那年,先帝驾崩,他如愿登上了天子之位。
随即,他力排众议,让我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宫女,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后位。
“沈听鸢,没有你和你的预言,就没有今时今日的我。”
新婚之夜,他跪在我身前,执着我的手,目光中满是感激和依恋。
然而,其时他这句话讲得有多真挚,日后他便对这句话有多痛恨。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晕倒在景攸寝宫的我,被送回自己的景宁宫后,昏昏沉沉之中,还抱着最后一丝幻想。
或许,“废后”只是景攸酒醉胡言,当不得真。
等到他酒醒,就会来和我道歉,会待我像当初那般好。
然而,我的幻想被无情地打碎了。
第二天,景攸就召见内阁,商议废后事宜。
废后需要礼部核决,需要“三请收回成命”的流程,但景攸竟连这些过场都等不及了。
当晚,烧得像块火炭的我就被赶出了景宁宫,迁往冷宫——祈安苑。
我又吐了两次血,把手中的帕子染得一片斑驳。
但我的侍女仆从都已被遣走,连个使唤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等来一个送饭的太监,我央求他把我的帕子带给皇上,请他无论如何来见我一面。
我没有时间了。
有些话,我必须和景攸说。
太监不耐烦地接下我的帕子走了,但我等来的却不是景攸。
而是一副胜利者姿态的郑美人。
她手上晃着那条染血的帕子,上上下下打量着屋内。
“哎呀,连个火盆也没有,窗纸都破了,这冷风嗖嗖的,叫娘娘晚上怎么睡得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