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魔大战,我为天族太子挡刀。
他却说我不择手段,拿命逼他娶我。
我病根难除日日咳血,他却将我的救命药,送给白月光补身子。
他说她蕙质兰心,合该好好将养,替他开枝散叶。
至于我,既爱装病,便不必好了。
后来,我重活一世。
魔族来犯,那把刀又砍了过来。
他拼命护在我身前,而我飞身上前与魔君并肩而立。
破天宫,谁爱待谁待吧。
我与天族太子烛引有段流传了好几百年的佳话,连人界的话本子都是照着我俩的原型编排的。
什么飞禽走兽见过我时都得道一声「未来天后娘娘」。
我掏心掏肺待他好,是真心实意将他当作未来夫君相待。
好得连我宫里小仙娥都有些吃味,绞着手绢埋怨。
「神君待太子殿下也太好了些,可他分明不领情!整日一副冰块脸,连神君爱吃什么都不晓得。」
我往嘴里送了块不爱吃的赤豆糕,颇有自信摇摇头。
「烛引虽待我有些不咸不淡,但一定是碍于天族礼数。想必日后成了婚,便会换副样子。」
我真迟钝,真的。
我那时没见过什么轰轰烈烈的情感,只认为相敬如宾大概就是日常。
而烛引这个样子,就很符合我对日常的想象。
可后来,他从人界带回来一个凡人。
他将她小心捧在手心里,像我从前待他那样。
他为她采灵药、铸仙骨,到月老那里去求红绳,处处都渴望能与她长长久久。
而我舍身为他挡下致命一击,却被他称作心机深沉。
他昧了我的神芝草送给他的心上人,任由我缠绵病榻一眼都不来瞧。
不曾想,我竟有造化能重来一次。
神魔大战后,我的身子每况愈下。
「神君怎的又咳血了…这可如何是好!」
我看着绯云急得掉眼泪,咳喘着躺回榻上。
「去请太子,叫他去寻药王,要来神芝草救命。」
说完我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可怜我即便是昏,也昏得很不稳当。
我总在黑暗中见到烛引那双苛责的眼。
梦到两军交战,他立在云上,身后跟着娇弱无骨的楚月纹。
而我率领天兵冲锋陷阵,刀剑无眼,龙银甲都被扎破了好几个窟窿。
可他顾不上,他满心满眼都是楚月纹,将她紧紧护在怀里。
那魔物最会捡人软肋,绕后一刀劈向他们两人。
我脑子跟不上身子,想也不想挡在烛引身前,硬生生挨了一刀。
这一刀将十足的污浊之气扎进肺腑。
仙躯至纯,最怕染上污浊,他们这是想要太子的命。
所幸我来得及,救下了。
我强撑着战至终章,将那些东西赶回了神魔潭井之下。
我那时想,此番烛引该看到我了吧。
可我回首,只见他小心翼翼哄着楚月纹,眉眼间尽染愁思担忧,埋怨她如此危险的地方也敢跑来,若是受伤如何是好。
后者娇憨,眼圈红红倚在他怀里。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烛引眼中是我百年都不曾见过的光景。
从头至尾,他都没问过我伤势如何,痛不痛。
他果真是半分都不爱我。
再醒来时,绯云就跪在我身侧掉眼泪,哭得好不凄惨。
我没好气打断她。
「若是不知,还以为你家神君已然元神祭天。」
她还是眼泪不停,我侧耳耐心听她抽噎半会儿,才知晓缘由。
原是绯云的确去请了太子,药也确然是带了回来,可进的却不是我的嘴。
烛引得知我重伤无甚反应,顺手就将神芝草赏给了楚月纹。
「她不是司战神君吗?小小魔族能奈她何?」
「月纹身子孱弱,铸完仙骨后形神不稳,此药于她进补最是适合。」
「去回了你家神君,既是这么爱装病,那便不必好了。」
那神芝草极为难得,可活死人,肉白骨。
他就这么轻易将我的命赏给了旁人。
我窝坐在床上,眼眶酸涩掉不出泪。
心是密密麻麻针扎似的痛,却没有先前那么剧烈了。
想来是人之将死,痛感也迟钝些。
我没了用来吊命的药,说是苟延残喘也不为过。
隔日,楚月纹满面红光扭来我的苍乾宫,见我咳得满身是血嫌恶退至一旁。
「早知姐姐病得如此严重,月纹便不将那些多剩的倒给灵宠了。」
「这东西实是难喝,偏偏太子一个劲儿说对我身子好,叫我全部喝完。」
「月纹也是没办法,姐姐不会怪罪吧?」
我脸色白如金纸,掌风一挥将她掀出苍乾宫门。
「本君再伤,也比你一个凡人胚子强。若再以下犯上,叫烛引到阴曹地府去捞你的仙骨。」
我想,她必然会去告状,左右她也只会这些伎俩。
果然,不过多时,烛引便带着她气势汹汹找过来。
太子好大的威风,进门便掀了我的茶盏。
「神君不是卧病在床吐血不止?本君瞧着倒是无甚大碍,还有力气打伤月纹,更有闲心在这喝茶。」
烛引咬牙切齿,颇有将我撕碎的气势。
「从前未看出神君心机深沉至此,不择手段妄想嫁入穹安宫。」
「如此本君便把话摆在这,天界只会有一位太子妃,便是月纹,你死心吧。」
绯云气急想上前理论,被我扯着手按捺住。
烛引不会信的,他只信他的楚月纹。
我也实在是怕,怕绯云因我得罪了人,我已护不住她多久。
况且,我这一颗真心在太子对我的磋磨中日益变得硬冷。
如今竟对他再生不出任何期待。
「知道了,不会妄想了。」
再也不想了。
烛引在我宫中耍了通威风便带着楚月纹离去。
他甫一踏出宫门,我便再撑不住,半昏半醒中咳血满身。
我痛得颤抖,朦胧中似梦到烛引与我初相识。
他一身玄衣朝我拜了拜,彼时五官尚且稚嫩,眸中也无半分如今这般的嫌恶。
「穹安宫烛引见过司战神君。」
那些往日,连回首都觉得痛。
若是真有下次,别再见过了。
烛引没见到我最后一面。
他半路听闻我的死讯不肯信,以为又是我使些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直到他满面愠色重新踏进苍乾宫,遍寻不见我的身影,只见一件单薄血衣。
才知我是真的殒身,神形都已化作滋养物归于万物生灵。
史册记载,一代司战神君殒身。
星河永落,万物悲怆。
七彩神鸟盘旋苍乾宫上方悲鸣了七日不止。
「好痛…绯云,我好痛…」
「神君?神君快别说梦话了!魔族快打进来了!」
我脑子都快被晃匀才悠悠转醒。
一睁眼,绯云斗大个头凑在跟前唤我。
魔族?打进来了?
魔族不是早年间就被我打跑了?怎的这么快又卷土重来了?
不对。
我四下张望,又神叨叨将自己的仙体从上至下摸了个遍。
无痛无灾,神力充沛,全然不似先前那副病秧子样。
这竟是不知哪任天帝显灵让我重生了一遭?
还生在我为烛引挡刀前的这一吉时。
我又惊又喜,整颗心既泡在死前的酸楚中,又活在重活一次的万幸里。
在绯云的催促下,我如前世一般展臂祭出太吾剑,只身前往神魔潭井。
赶到时,两军已有些伤亡。
烛引神色淡淡立于云端,将楚月纹搁在身后护着。
饶是决意放下,再亲眼见到仍是丝丝缕缕的痛心。
过往亲历过的记忆历历在目,当时的钻心苦痛也仍是真实。
既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再不必念及旧情。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我望着云上两人,又将那句「小小魔族能奈她何」重新咂摸了一遍。
魔族确然不可奈我何,恰好这天界我也是一日都不想待。
如此,不如到魔界盖座房子住住。
「云涯小心!」
我已飞身上前,却见烛引痛快扑在我刚刚所在的地方。
前世那把魔刃相当瓷实捅进了他的心口。
他竟是,要为我挡刀?
怕不是楚月纹喂了他什么给吃坏了脑子。
「神君这是擒贼先擒王?」
我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正将手自然搭在魔君戾炎肩上扶着,模样好不亲密。
再回神,太吾剑二话不说横在他颈间。
「撤军,不然本君即刻拿你祭剑。」
「本尊不过想替我魔界讨个公道,神君太不近人情了些。」
我将剑刃再抵深,瞬间割破戾炎苍白肌肤。
「本君是神,要什么人情?」
「况且有何公道要搭上两界将士无辜性命?你且撤军,本君听你说,替你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