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齐二十八年,皇帝驾崩。
留遗诏于天下,前朝后宫皆不得忤逆皇后。
违令者,处极刑。
坊间皆传妖后祸国,北齐危矣。
……
百姓口中的妖后就是我。
我名唤楚俏,原本是尚书府养在乡下庄子里的小女儿。
但有一天,我的长姐楚雨凝成了皇后。
再然后,她在一场大火里尸骨无存。
最后,与长姐样貌一模一样的我进了宫。
顶了她的位置,成了中宫皇后。
我这皇后当的心安理得。
因为从我进宫的那天起,皇上、太后还有我鲜少谋面的爹娘都告诉我。
这皇后之位本就该是我的。
我那死在火中的长姐,不过是替我担了十九年的天佑之女的名头。
而今天下太平,自然不需要她这个沾了血污还满腹算计的皇后。
于是她理所当然的死了,而我顺理成章开始了在后宫作天作地的日子。
我又开始做梦了。
梦里有飞的高高的纸鸢,茅草亭子下有人执笔写着什么。
铺天盖地的火吞噬一切,纸鸢断了线,笔杆拦腰折断。
好像有谁在火中绝望的哭泣,喊着姑娘,喊着阿俏。
我醒来时一支蜡烛在不远处跳动着火花。
“本宫说过,本宫三丈之内不许有火光,都当本宫的话是耳旁风吗?”
我惧火,李铮便命内务府将烛火全部换成夜明珠。
宫中的嬷嬷赶忙将蜡烛移走。
“皇后娘娘息怒,昨个晚间是新来的小丫鬟当差,还不懂咱坤乾宫的规矩。”
太后指派的大宫女腊梅温声细语地在我耳旁念叨。
“行了,不懂规矩就带下去好好教她,都出去,别在本宫面前聒噪。”
我走到内间帷幔后,里面供奉着一个无名牌位。
“阿姐宽心,此间绝不会有火光扰你清净。”
除了死去的阿姐还有自小服侍我的夏苗,没人知道那场大火起来时我也在场。
我忘不了夏苗在火光里朝我跑来时被房梁砸中的场景。
忘不了从小娇养的长姐将我死死护在身下一路跑出火场。
然后带着一身伤痕决绝走回火中。
她说,她居于高堂的挚爱之人不会容她。
她说,阿俏要替姐姐好好活着。
我被接到宫中时只带了一块牌匾。
宫中不许私立牌位,我便告诉太后和皇上李铮,有大罗神仙入了我的梦,需寻得长于南面的一棵树造牌匾奉香火,北齐方得国运昌隆。
天下最尊贵的两个人都信了。
每每来我宫中时都会亲自跪在牌匾前恭敬行礼上香。
我不喜火光,他们便自宫门前点燃香火,手持走自宫内。
不知他们得知自己跪拜的是我阿姐还有夏苗时会作何感想。
“娘娘,江公公来了,说皇上今夜会宿在娘娘宫中。”
我从内间走出,懒洋洋地靠在贵妃榻上。
“你去禀了皇上,就说什么时候遣散四妃,本宫什么时候见他。”
江公公唯唯诺诺地出了宫门。
“娘娘,您这般只会让皇上不喜,何苦呢。”
李铮当然不会怪罪我无礼。
他近乎偏执地爱着我,不知缘由。
真是可笑,样样出挑的长姐他弃如鄙履,却爱着我这个养于乡野的女子。
午后太后宣我去了安泰宫。
她委婉地告诉我,身为皇后要有容人之量。
长姐倒是能容人,李铮还是皇子时便容忍他将一个个大臣之女抬进府内。
但我不是长姐,我只是个乡野丫头。
从安泰宫出来后,我带着腊梅收拾了包袱熟门熟路的进了冷宫,锁了冷宫门。
入宫一年,无论什么事情只要我进了冷宫李铮绝对会应下。
说是冷宫,我进进出出多次早就和普通宫殿无差。
殿后更是被我开了一块地种了时蔬。
午后我进了冷宫,晚间圣旨便下了。
以德妃为首的四妃全部遣散出宫。
得了我想要的,我施施然地出了冷宫,李铮便在宫门口等着。
“如此这般,阿俏可是满意了。”
我亲热地挽住他的手。
“皇上既已下旨遣散四妃,臣妾自是满意的,不知皇上能否允了臣妾处置她们的去处。”
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手,语气宠溺。
“都依你,只是阿俏该想好怎么报答我。”
“臣妾亲手给皇上做杏仁酥可好。”
我与他相携走远,打眼看过去确是郎情妾意般配无比。
只可惜我不爱他,爱他的人早就被他算计死去。
李铮终于如愿以偿的宿在了我的宫中。
床底之间,他一声声唤着阿俏,说着世间种种唯有我是他挚爱之人。
李铮走后,德妃带着惠妃、淑妃、贤妃来了我宫中。
她们齐齐跪下,感激我助她们出宫。
她们都是世家女,连皇上的面都没见过便被送进了宫。
自然说不上有什么情谊。
一入深宫,无论才学如何,终其一生便只能为着一个称号荣华苦苦争斗。
在李铮眼里她们只是维系前朝的女子。
可是德妃祈雨善舞,惠妃倪曼喜书,淑妃胡楠爱马,贤妃尹然医术卓绝。
她们都是顶顶好的女子,出了这宫墙自会有属于自己的天地。
“皇上允了本宫自行处置你们的去处,你们待在京中难免会有闲言碎语,不若拿了本宫的手令,去自己喜欢的地方,对外便说是宫中女官。”
祈雨去了江南,倪曼进了岳阳书院,胡楠与尹然一同去了南域,一个驯马,一个医人。
我记得长姐曾说,为后者手握权力便当庇护后宫诸人。
那时候李铮初登皇位,长姐为后,眉眼间尽是欢愉。
朝堂之上对于李铮无故遣散妃嫔的做法颇为不满。
群臣上奏要皇上严惩我这个始作俑者。
李铮下朝后照旧来了我的宫中。
我使了狠劲跪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内室帷幔后的牌匾曾显灵,上书四妃皆是吉祥之人,居于宫中势必彼此相冲,唯有置于民间才可保我北齐安宁。皇上是明君,这档子坏事便只能由臣妾做了,还请皇上严惩,给大臣们一个交代。”
李铮闻言只顾着看我跪的红肿的膝盖,绝口不提对我的惩治。
第二天,我被人抬着去了冷宫。
宫门大开,衣食如旧,更是有太医日日进宫诊治。
闲暇时,我听宫里的小太监说,朝堂上闹的最凶的大臣,近来要么是家里遭贼,要么是归家途中马车侧翻......
一时间,朝堂上要求惩治皇后的声音淡了。
我依旧是最得圣宠的皇后。
我在冷宫里待得自在,自然不急着出去。
后宫嫔妃比李铮更急着让我出去。
又到月末了,她们急着知道下个月的侍寝安排。
后宫里的女人大多都是李铮上位之后的新人。
昔日与阿姐同时待在皇子府里的老人已经没的七七八八了。
她们也知未来的皇帝只会是我的孩子。
所求也只是得一个孩子,来日皇帝驾崩免了殉葬。
我让内务府为后宫每个人都制了八个绿头牌。
李铮问起,我便说看不惯她们,想用绿头牌打水漂。
除去每月十五、三十李铮铁定宿在我宫中。
一个月大抵还有十几日会宿在别的嫔妃宫中。
于是我背着太后与嫔妃商定,事先紧着葵水来后的嫔妃。
皇上翻牌子的时候将绿头牌全部换成她的。
就这样,后宫子嗣不断,太后更觉得我是天佑之女,福泽后宫。
正月里,我的母亲得了恩令允准入宫探望。
随行的还有一个女子,母亲说这是她的远房侄女。
我也不是个傻的,看着那姑娘全身上下无不用心装扮,还有母亲恨不得弯到眼角的嘴角。
我猜这姑娘会是母亲送给我的正月大礼。
“阿俏,你看你独自在这深宫中难免寂寞,不如便让你千雅妹子在宫里与你作伴。”
她谄媚的语气让我恶心无比。
“母亲慎言,这宫中有皇上相伴,再不济还有后宫诸位姐妹,何来寂寞一说。”
她喝了口茶,眼神示意身旁的宋千雅。
“娘娘万福,姑母也只是心下担忧娘娘,想着留个知心的人在娘娘身旁照料。”
她礼数周全,旁人挑不出错处。
可偏偏遇上了我。
“宫里是没人了吗,需要你来照料本宫,还有妹妹初进宫中可能不知,本宫不喜香味,妹妹身上的味道太冲了。”
一旁的腊梅会意,带着宫女上前将宋千雅拉去了偏殿。
我神色自若地端坐在主位,无视一旁母亲黑如锅底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