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娘因有一口好嗓子,在金陵河边卖唱。
被微服的皇上看中,不顾反抗的掠夺进宫。
日夜不断,直至我娘咳血而死,他方拍手叫好,称这是他听过最好听的歌声。
我爹拖着病体想讨要说法,却被侍卫乱棍打死。
三年后,再一次微服出巡,皇上听到一阵绝妙的歌声,在湖中心发现了我,惊为天人。
他不知道的是,我是在为他,也是为整个大魏吟唱哀歌!
我身着一身白纱衣,站在湖心的平台上,月光下宛若仙子。
寒气丝丝缕缕的钻入骨髓,我顾不上理会,看到远处一袭明黄服饰的皇上,脚尖一动,开始随着乐声翩翩起舞。
踩着鼓点翩飞,一下一下,都是在为死去的亲人奏乐。
皇上,你听见了吗?
他如愿的停下脚步,眯着眼睛驻足眺望。
我知道,光是舞蹈定吸引不了九五之尊的注意。
大魏朝以喜乐闻名,上至皇帝,下至贩夫走卒,都极爱音律。
尤其,是这种早已失传的舞乐。
古籍上的敬月舞,不仅需舞蹈之人随着鼓点跳舞,还需边舞边吟唱。
其舞步和乐谱的复杂程度让许多人望而却步,更何况,因年久失传,乐谱遗失一半,纵再有毅力之人,面对如此残谱也难学会。
但我不一样。
阿娘......
我将双手向上举,月亮像被托举,漂浮在手心上。
空灵至极的歌声随着风飘的很远。
对着月光,我好像看到了在我小时,阿娘在树下起舞,阿爹抱着我坐在蒲团上,樱花纷飞,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美好又宁静。
阿娘擅唱,同时,也擅舞。
敬月舞我已不知看了多少回,这三年日夜不断地勤加练习,就是为了今日。
我余光看到皇上的脸上显出陶醉。
再如愿看到他对着一旁的侍从吩咐,脸上由陶醉显为狰狞。
作为皇上,怎么能随意弑杀平民百姓呢,但若是这个百姓不听召唤,那就另当别论了。
“把那个歌伎叫到朕面前来。”
我顺从至极的跟着侍从来到他面前。
见我如此,皇上反而疑惑。
“你这歌伎,胆子倒大,知道我是谁吗?”
我恭敬的伏身一拜。
“民女不知公子是谁,但公子方才在月光下显出的神色,显是听懂了民女曲中之意。”
“故民女斗胆以公子为知己,愿追随左右。”
“还望公子不嫌弃民女薄柳之姿。”
皇上见过太多反抗的人,每一个被他点召的歌女,无一例外都格外挣扎,而我却十分顺从,自然能满足他的自信和征服欲。
果然,听了我一席话,皇上哈哈大笑,脸上的褶子皱在一处,他亲手将我扶起,拦在臂弯内。
“美人果真与众不同。”
他的嘴里还有宿醉的臭气,嘴唇贴在我的脸颊上,恶心至极。
“来,随朕回宫,朕自然给你数不尽的好处。”
我小鸟依人的靠在他怀里,适时的睁着小鹿般的眼睛,露出惊讶。
“皇上,民女适才无知,仅凭自己心意行事,竟冒犯了圣上......”
我佯作挣扎,想从他怀里脱出谢罪。
“美人不必多礼。”
“陈时!”
一旁的陈时从我出现起,眼里就带着狐疑。
皇上见他没有反应,眉毛一蹙,一记窝心脚便踹了上去。
“你这狗奴才在想什么。”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在想为什么我和他的妹妹这么相像吧。
皇上命人将我带回了宫。
狭窄的宫道上,宫人背身低头回避,微偏的头怎么也挡不住好奇。
“这是皇上从宫外带回来的第几个歌女了?”
“不知道,实在太多了。自从三年前那件事后,皇上的性子越发喜怒无常,尤其喜欢听曲,为此,教坊司上供了无数歌伎,没多久便被体无完肤的抬出紫宸殿,据侍奉的太监说,那些歌伎的嗓子都被捅了一个大窟窿,抬出来时血都流干了......”
“你说,这次这个能坚持多久?”
将我领进宫的太监姓陈,是皇上身边的掌事太监,他听后眉毛一竖,呵斥道:
“哪里来的宫女,居然敢妄议皇上,不知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两个宫女哆嗦着跪在地上。
“自去慎刑司领罚吧。”
说完后又笑眯眯地看着我,道:
“李姑娘,咱家一看就知道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自然。皇上点召奴婢,是奴婢的福分。
“奴婢什么也没听到,自也不敢妄议。”
我将手上的玉镯褪了下来,塞在他手里。
“更何况,有公公在,奴婢自然放心。”
面前已是堆云殿,阳光破出云层照在巍峨的宫殿上,在光未照到的地方,盛满污泥与阴霾。
我朝着他意味深长的一笑,转身进了宫门。
极少有人知道,皇上身边的掌事大太监,在未进宫前有一个妹妹,这个妹妹,在三年前被皇上凌辱致死。
而我,是她的女儿。
我和爹娘本是衣食无忧的在天子脚下生活。
阿爹在施家家学里教书,束脩很是丰厚,我娘本不至于去河边卖唱。
坏就坏在施家说我爹冲撞了回家省亲的荣妃娘娘,将我爹乱棍打出施家。
任凭我爹怎么辩解,都无用。
权势滔天之后,自是听不了底下人的说话声。
自此,再没有别的人家敢请我爹上门教书。
外伤加上内心郁结,我爹很快病倒了,请了许多大夫,用尽了药都不见效。
大夫说这是心病。
心病还需心药医。
阿娘也曾带着我去施家讨一个说法,门口的侍从昂着鼻孔看人。
大户人家,就连看门也自觉比普通百姓高贵。
阿娘好声好气的说:
“这位小哥,麻烦您通传一下,就说李家娘子有事求见。”
她手里拿着一封薄薄的信,里面是阿爹写的陈词。
侍从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挥挥手,像赶两只苍蝇。
“主家这会子没空。”
他又仿佛施舍般道:“我好心提醒你一句,主家没追究已是开恩,要我是你,早卷铺盖卷躲得远远的了,你竟还敢上门。”
但我爹明明是冤枉的,他一向端方守礼,怎么可能冒犯娘娘。
我紧紧握着拳头,气愤至极的看着他。
阿娘见状,忙拉着我走远。
“荔儿,民不与官斗,这都是你爹的命啊!”
她抱着我,手上的劲使得极大,大滴大滴的泪滚落在我身上。
为什么呢?
阿爹不是说,在这皇城,天子脚下,只要行的正,立的直,就不会平白蒙受冤屈。
“这世道,太不公了。”
眼看家里的米罐日益见底,在一个黄昏,阿娘把我叫出了院子。
她的声音很好听,像黄鹂一样清丽婉转。
在没遇到阿爹前,阿娘曾是教坊司的头牌,唱的一首庭花宴,响彻整个金陵河畔。
她抱着我,说:“荔儿乖,在家看着爹爹,娘去去就回。”
她蒙着面纱,转身出了院子,这一去便再没回来。
阿爹拖着病体带着我外出寻找,却被同船的花娘告知,阿娘在昨晚被一群人带走了。
“那人也不知是什么身份,身边围满了侍从,玉娘不肯从,便被打晕带走了,只留下这些。”
她手里的匣子沉甸甸的,仿若有千斤重。
阿爹一把将匣子拂落,里面金银洒落一地。
“玉娘呢,她昨天还好好的,今天怎么就......”
说着,便咳出一大口血。
后来,我们在永宁门外找到了阿娘。
她被一卷草席裹着,丢出了宫门。
阿爹挣脱开我的手,上去辨认。
“怎么,这是你家的?”
一守卫见状,过来询问。
“是你家的就快拉走,平白招来这些苍蝇,惹人烦。”
草席松开,露出的是阿娘雪白的身子,身上的衣裳还是昨日那件,只是破败不堪,上面满是血迹。
阿娘的眼睛大睁着,颈部一个大大的豁口,里面的血都凝固了。
苍蝇绕着她盘旋。
这一刻,阿爹疯魔了。
他不再像之前一样,什么身份地位统统不管,就连害怕也丢去。
他冲到守卫面前,攥着他的领子大喊着:
“是谁!是谁害了我的元娘!”
守卫先是一怔,转而粗暴的将阿爹推开,理了理衣服。
“不过一个歌伎,陛下统率全域,有什么是他不能得到的?”
“这歌伎昨晚入宫时便心不甘情不愿,要知道,能伺候皇上是她天大的福气,旁人求都求不来,她竟还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