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母亲是青楼花魁,靠爬床献媚,坐上贵妃之位。
她背负罪名身故后,
我在后宫受尽白眼,任人欺辱。
宋清寒跳下池水,将我救起那天,一眼万年。
不久后,宋清寒荣升少将军,求皇上赐婚,求娶于我。
我以为,悲惨的一生终获救赎。
却不曾想,他竟将我推入另一个更加黑暗的深渊。
燕都二十四年。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
御池里水波潋滟,荷花开得似盈盈欲滴的美娇娘。
而我却是这美不胜收的光景里最脏污的一笔。
彼时,我浑身湿透,裙摆裹满泥浆,目光呆滞的站在池子里。
岸上其他几个公主掩面窃笑,皇子们捡起地上的石子朝我砸来,有一颗拳头大的重重磕在我的额角。
我疼的一个趔趄,差点栽进泥里,额角骤然破裂,鲜血顺着眉心流淌糊满我的眼睛。
大公主燕蓉芊,抱着手臂,不满的指着我面前开得最粉的荷花,大声呵斥。
“那个,快点,我要那个,你这野种,怎么这般磨叽,像个笨龟。”
一群公主皇子笑的张狂,指着我不顾形象的嘲讽,嗤笑。
我伸长了手,摘下最大的那株花茎,提着沁满泥水的裙子回到岸边。
燕蓉芊一脚踩在我扶住岸边的手上。
“啧,这么腌臜的手也配摸上好角闪岩铺的岸阶?”
说着她用力蹍过我的手骨,我疼得飙泪,一股委屈和愤恨填满心脏。
二皇子见我疼的流下眼泪,似乎仍不满意,抬脚猛然朝我胸口踹了过来。
“给我滚下去。”
我躲闪不及,“扑通”,一声彻底摔在了泥塘里。
冰凉的水淹没我的嘴唇,腥臭的淤泥连带着污水灌进鼻腔令我窒息。
身体无助的下沉,池子里昏暗一片,像无尽的深渊把我吞噬殆尽。
可曾经我明明也是高高在上的小公主啊!
我的娘亲是京都最美的花魁,一支惊鸿舞更是名动燕都,人人惊艳。
她灌醉了皇上,爬上龙榻,进宫那年,妖艳妍丽的容貌惹得后宫所有的妃嫔嫉妒红眼。
入宫仅仅两个月,她就孕育皇嗣,从嫔一路晋升到贵妃。
而我出生时,皇帝欢心不已,不仅宣布大赦天下,宫中诞辰宴席更是摆了三天三夜。
人人都说,我是燕都最受宠爱的小公主,皇帝对我的疼爱甚至远胜太子。
我和娘亲住在新建的锦绣宫,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一奁一奁的往里送。
我被赐封号,宜嘉公主。
可到我十岁那年,一场惊心的变革随之而来。
我与娘亲的地位就此天翻地覆。
娘亲被打入冷宫,惊鸿贵妃一朝跌落神坛,第二年就被一尺白绫赐死。
而我也从极尽娇宠的小公主沦落成了人人喊打的贱人野种。
不是没有试过反抗,不是没有寻求过帮助。
我抓紧了皇上明黄的龙袍,泪水涟涟,期盼他像曾经那样,用怜爱的目光凝视我。
可他墨眉紧皱,厌恶之色溢于言表,与我擦身而过时,氤氲怒意。
从那以后,宫里的公主、皇子,更加肆无忌惮的欺凌我,对我拳脚相加。
我活的竟连打扫恭房的丫鬟都不如,没有银钱衣帛。
送来冷宫的膳食也都是残羹冷炙,发着腐败的酸臭味。
我每日都去给御膳房削薯皮才能换来两个白面馒头。
宫里的一场春雨,让御池的荷花娇艳欲滴。
大公主最爱春荷,于是命我亲自下水为她摘花。
我像淤泥里发臭的根茎,无人怜见。
或许死去才是我最好的归宿罢。
恍惚间,一束光在我面前晃动。
我被一只大手揽住,浮出水面时柔软的触感落在唇间。
感受到空气悉数灌进肺腔,我猛烈的咳嗽,呛出一口污水,终于喘了一口气。
眼前的人,剑眉微敛,担忧的看着我。
“你没事吧?说句话!”
我动了动唇,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来。
心想,他真耀眼,月白轻衣,皎皎公子,若泽世明珠。
我被送回冷宫的第二天,因为受凉发了高烧。
喉咙里面干涸得像有砂砾在翻动,撕裂般疼。
我忍着全身的酸痛,从破败的床榻支起身子,却因为没有力气,扑倒在床缘。
晕倒前,感受到唇角一丝清甜的甘霖,我努力睁开眼睛。
来人,竟然是他。
我被燕都将军宋清寒所救的见闻传遍了皇宫。
这年我十四岁,他十八岁。
我是身份卑贱的失宠公主。
他是前程似锦的美貌少将军。
他入宫之日将我救起,与我有了肌肤之亲。
择日,朝堂之上,便跪在殿前,恳请皇上赐婚。
我坐在杂草丛生的庭院里,看着一只瘦弱的小野猫追赶灰鼠。
它上蹿下跳,半晌,竟什么也没有捞着。
于是我掏出昨日从御膳房摸来的米糕丢在面前。
它警惕的靠近我,踌躇观察了许久,试探着咬了一口,见我没什么反应后,扑过来大口大口的狼吞虎咽。
和我真像,都是这红砖宫墙里无依无靠的可怜虫。
“吱呀!”冷宫红漆剥落的大门被人推开。
宋清寒一袭白衣跨了进来。
发髻高束,眼眸清冷,似葱白一般颀长白皙的手展开在我的面前。
他语气浅淡。
“走吧,跟我回家。”
我有些木讷,许是一切太过梦幻,恍如梦境。
于是楞楞地看着他,顺手将地上的小猫揪过来,抱在怀里。
“怎么了?你不愿,我带你走?”
那只手白得细腻,泛着微光,又朝我这里伸了几寸。
这时,我才恍然惊觉,不是梦。
我磨磨蹭蹭的将自己蜡黄干枯的手搓了又搓,然后羞涩的放进他的手心里。
他猛然一拽,将我从台阶上拉了起来。
我好像被人拽出了泥沼一般,沐浴在了夺目的阳光里。
一股从未有过的暖意浸润身体,一如他温暖的掌心。
我以为,悲惨的下半生终获救赎。
却不曾想,这竟是将我拖进另一个更加黑暗深渊的手。
非皇帝的血脉,做将军夫人有辱门楣。
于是我成了将军府的二房妾室。
入嫁那天,没有十里红妆,没有凤冠霞帔,我与宋清寒两人穿着红衣在府中草草拜了个堂。
我拉着红绸,仍然对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
皇宫里猪狗不如的日子似乎真的被远远的抛在了身后。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我低下头,看着宋清寒的褚色皂靴,娘亲送我的鎏金步摇发出“丁零当啷”的碰撞声。
想必是碰着宋清寒的帽翎了。
但我却长舒一口气,因为那首饰的碰撞声堪堪掩盖住了我如擂鼓般的心跳。
喜房中十分寂静,只有蜡烛燃烧时噼里啪啦的响动。
宋清寒推门进来时裹挟着寒意。
我的盖头还没掀开,手腕就被拉住。
“你跟我过来。”
我感到他语气带着怒意,却不敢询问原由。
手被拽的生疼,一路穿过前厅,走到后院。
“跪下!”
宋清寒使劲将我一推,按住我的肩头。
我身体一软跪了下去。
“这是为何?”
我怯生生的抬头,因为盖头还没掀,也看不着他的神色。
“这是我宋家的规矩,新妇入门,要在祠堂跪拜,以示诚意。”
我乖巧的跪在那里,毕恭毕敬的磕头,朝拜。
突然,眼前的红色被一把扯开,我终于看清了祠堂的面貌。
宋清寒死死的盯着我,眼里是我不明所以的愠怒。
他的手陡然掐住我的脖颈,将我的头按在冰冷的石砖上,我额头磕得生疼。
“你磕的不对,对着这里,对着我娘的牌位。”
我呼吸一滞,宋清寒的娘,已故?
我被按住头颅,在地上磕了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头。
直到额头发红,眼里氤氲水汽。
我抬眸泪眼婆娑的看着宋清寒。
他终于恢复了一丝理智,松开我已经被捏的皱巴巴的衣领,攒紧了拳头,双目猩红。
“规矩就是规矩,你要在祠堂跪一整晚。”
我默默的垂下脑袋,无声的点头,然后看着他拂袖离去。
毕竟,跪一晚比起在皇宫所受的欺辱轻巧多了。
这样想着,我也能坦然的接受。
燕都内设有教场,只供军士使用,宋清寒最爱在教场练武。
我十岁之前,因着父皇宠爱,并无人强求我琴棋书画,礼仪规矩。
所以当,各个公主,皇子还在学堂读书之时。
只有我,可以埋头在锦绣宫的小厨房捣鼓。
我爱好做吃食,尤其喜做糕点。
成婚后半月,宋清寒刚做少将军,公事繁忙的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