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未婚夫君进城送酒那天，被县令的独生女看中了。
官家小姐要他上门入赘，郎君温声拒绝，小姐就在我面前，活活将他杖毙。
她站在我心上人的尸体面前，捂着口鼻，大肆嘲讽。
「贱蹄子，给脸不要脸。」
后来，知府纳妾，府上多了一位饱受宠爱的新妾室。
后厨进来一位面目全非的酿酒女。
「蠢货，给我杖毙拖下去喂狗！」
酒坊的院子里，沈姨娘一脚踹在一个下人心口，冷着脸让人将他带下去。
沈姨娘是知府今年开春新抬回府的妾室，闺名沈明珠，凭借一手上好的酿酒技艺深受知府喜欢，甚至还为她单独在后厨开了一间酒坊。
就连最近知府嫡母的六十大寿中的酒水，也被交给沈姨娘酿造，明日大宴，没想到今日酒水出了问题。
开封的酒坛在院子里放着，空气中冒着酸气，沈姨娘闻了闻，眉头紧皱，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没人敢发出一点声响，我跪在下人堆里，畏畏缩缩伸出一只手来，「夫人，我有办法。」
沈明珠闻声望过来，目光触及我脸上蒙着的麻布时稍稍顿了一下，「新来的？」
我低声答：「是。」
别无选择，沈明珠只好先让我试试，她盯着我的眼睛，居高临下，「若失败了，你便也去死吧。」
还好，我成功了。
沈明珠望着被挽回的酒水，抬袖抿唇一笑，目不转睛地打量我，「你叫什么？」。
「小民陶夭。」
此事让我一跃成为了沈明珠跟前的红人，被提拔成酒坊的二把手，沈明珠大概派人调查了我的身世，一日突然问我，「你这双眼睛莫名眼熟，我们曾见过吗？」
我跪在地上，姿态卑微，「小的身份卑贱，从未见过夫人。」
「这张脸呢，这张脸是如何伤的？」
沈明珠让人蛮横地扯下了我脸上的麻布，面上遮盖着的伤疤让人一览无余，密密麻麻的疤痕在我脸上纵横交错，骇人万分。
我身上无一处地方不在抖，声音也颤的厉害，「家中出事，烧……烧的。」
沈明珠莫名笑了，高高在上撇了我一眼，面露嫌弃，「当真是丑的恶心。」
我低头抿着嘴没回应。
沈明珠似乎又想到什么，吩咐婢女递给我三两银子，让我好好干。
我跪下感谢，余光中望见沈明珠彻底离开，冷眼丢了银子。
沈明珠，好久不见。
我和沈明珠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
我订了亲的未婚夫君进城给县令送酒，不巧在路上揽了私下出逃的沈明珠一把，沈明珠当场看中了他，向县令吵着闹着，要应风来入赘。
应风来跪在县里府中，态度坚定地拒绝了县令的要求，声称家中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妻子。
沈明珠便派人将我从家中掳至县令府，用我的性命要挟应风来，倘若不和她成亲，应风来与我二人之间也只能活一个。
我和应风来是无权无势的贱民，她是高高在上的县令独女，县令在新桃县几乎一手遮天，这些年无理害死的性命无数，在沈明珠眼中，杀死我们二人就像碾死一只蚂蚁。
应风来深深望着被绑住的我，固执说道：「小民不愿。」
沈明珠气急了，尖声让府内的小厮动手，粗硬的木棍重重地打在我身上，力道越来越重，我几乎要被人打死。
我没死，应风来死了。
应风来在小厮动手的那一瞬间就连滚带爬地来到我身边，扑在我身上，我只能听见闷棍狠狠敲在肉体上的声音。
沈明珠厉声吩咐，「重些！再重些！给本小姐打死这对贱人！都是贱人！」
力道随着声音越来越重，我和应风来就像是在暴雨中苦苦依偎的两只小船，应风来脱力俯在我颈间，温热的鲜血流进我颈脖，呼吸越来越微弱。
我听见他用最后一口气和我说：「娘子，莫怕。」
我的未婚夫君，就这样被沈明珠活活杖毙，在我怀中断了气。
沈明珠站在应风来的尸体面前，捂着口鼻，面色嫌弃，哈哈大笑。
「贱蹄子，给脸不要脸。」
她上前抓住我的头发，猛地用力往外拖，我紧紧抱着应风来，一刻都不愿松手。
沈明珠看见我的动作，又狠狠踹了我几脚。
「贱人！贱人！」
「既然你们二人这么恩爱，你就和这死人成亲吧。」
我和应风来被丢到了乱葬岗。
我留着一口气醒了过来，摸着应风来灰白的脸，紧紧抱着他的尸体，崩溃恸哭。
我此生最重要的人，就这般被人随意杀死。
区区一个县令独女就能随意杖杀平民性命，这吃人的世道，大概一点王法都没了。
既如此，我便要自己讨一讨公道。
沈明珠重用我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我为她看管酿造好的桃花酒。
第一次闻见桃花酒时，我就知道，沈明珠的桃花酒其实并不是一种酒。
它更像一种补品，或是一种秘药。
沈明珠自四月起日日饮一杯，身上时时刻刻带着桃花的粘腻香气，勾得知府在宝玉轩夜夜流连，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不满。
在我看管桃花酒的半月后，沈明珠找人给我送了一瓶酒，要我去给府中主母送酒。
「夫人，我只是酿酒的小民，为何要我去送酒呢？」我颤抖着身子，斗胆问了一句。
沈明珠盯着我，莫名笑了，「这是好事，你只管去。」
我去了，被打了半死回来。
主母一直瞧不上沈明珠那狐媚样子，连带着对宝玉轩也厌恶至极，我独自带着沈明珠的名头去送酒，她就瞧了一眼，，便随便捻了一个理由，将那瓶酒悉数灌进我嘴里，将我打个半死，丢出门外。
在床上养伤那些天，沈明珠屈尊降贵来看过我一次，她长长的指甲刮过我的脸，语气轻柔，「你没让我失望，甚好。」
我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主母身边一直在找稀罕的酿酒师，她这是在试探我，会不会背叛她，在府上为了活命，告知送酒的实情，攀上主母的高枝。
我趴在简陋的床上，闻言，轻轻勾起嘴角，什么都没说。
你也没让我失望呢，沈明珠。
夏季快要结束的时候，知府设家宴，府内所有人出席。
主母在席上说自己最近新得了一个酿酒师，酿出来的酒全是一股新奇的味道，请大家尝尝。
知府大喜，当即允了，酒瓶被端上来时，主母静静看了沈明珠一眼，「沈姨娘善酒，不如你先尝尝，这酒味道如何？」
沈明珠抬袖娇笑一声，朝知府抛去一个勾人的眼神，举杯喝下。
随即，表情一顿，僵在原地。
所有人都望向沈明珠，主母问：「如何？」
沈明珠放下杯子，讪讪道：「无滋无味，如同白水。」
众人闻言也喝了一口，纷纷对沈明珠落井下石。
「分明是上好的美酒，姨娘睁着眼睛乱说什么呢。」
「这怕是妾喝过最妙的酒了。」
「沈姨娘怕是糊涂了，这酒分明滋味奇妙。」
……
知府也喝了一杯，仔细品位后，看着沈明珠慢慢开口，「姨娘，你刚才说什么？」
沈明珠慌了，猛地咳嗽几声，捂着胸口，表情难受，脆弱说道：
「妾最近感染风寒，饮什么美酒都尝不出味道来，大人见谅。」
「不打扰大家雅兴，妾先行离席吧。」
我跟在沈明珠后面，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脚步，满意笑了。
沈明珠回宝玉轩后，摔了许多东西，又带人来了酒坊，砸了所有的桃花酒。
动静太大，知府都遣人来问，沈明珠只说是酒坏了。
其实不是，是沈明珠已经无法品酒了。
作为沈明珠维系宠爱的桃花酒，副作用是失去味觉。
近来府中来了一位贵客。
节度使自京城奉旨寻人，落脚江南府，知府一大早就领着所有人在门口候着，亲自为他们安排房间，日日在府中设宴。
酒水换了许多种，节度使大人一直不满意，知府勒令沈明珠酿造新酒。
知府为沈明珠定下期限，令她焦躁不安，往县令母家传话也迟迟没有动静，日期将至，她不得不将希望放在我身上。
「陶夭，你可有什么新奇的酒方？」
沈明珠用那张受人吹捧的脸希冀地望着我，眼睛里第一次带上祈求之意。
之前被打出来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我静静站着，默默开口，「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