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及笄那年,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
心上人是九五之尊,他许我凤冠霞帔、母仪天下。
我以为君心似吾心。
直到他叫我割血救他的心上人。
三载春秋,从未间断,他的心上人却落得个暴毙而亡的结局。
我笑了。
他不知道这世间有句话叫做,「水盈则满,过满则亏。」
仲秋佳节,月儿高悬,人不圆满。
我躺在榻上假寐,密不透风的门吱呀一声响动,顾宴清带着风雪推开了那扇门。
「棠棠,对不起。」
他双手捧起我伤疤还未愈合的手腕,那是我今日为他心上人取血留下的疤痕。
手腕上冰冰凉凉的触感袭上了心尖,我瑟缩了一下身体。
「别怕,这是太医院刚研制好的伤药。」
眼睫颤动,我第一次没有选择睁开眼睛。
一时间,偌大的昭华殿只有顾宴清轻轻地吹气声。
我执意不醒,他终归没有多少耐性。
「你好好休息,朕改日再来看你。」
他急匆匆地来,又急匆匆地走。
这一刻钟便是他能给予我的最大垂怜。
我是木族唯一的后裔,我的血可解天下各种奇毒。
人本无罪,怀壁其罪。
被灭族后的我是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
顾宴清娶我时,力排众议,让我坐上了后位。
我以为他是喜欢我的。
这种盲目自信在第二天他拉着新册立贵妃的手要我给她取血时碎了一地。
他待我如陌生人,「宋晚棠,救明嫣,这后位是给予你的补偿。」
我这才知道周明嫣中了蛊,而我在顾宴清眼里的唯一作用是他心上人的解药。
思绪被门外两声敲击声打断,我睁开了眼睛。
脸上奇异的没有湿意。
真好,原来我已经不会再为顾宴清流泪了。
珠帘影浊,我只能看到窗外那人笨拙的晃动身体为我逗趣。
三年里,这是他从未间断给我的无声安慰。
隐秘又大胆。
这人便是我的暗卫。
我从来没见过他的真面容,他却是我在这深宫里唯二的慰藉。
我只知道他的代号,叫做影二。
「进来。」
我招了招手,转瞬间一阵疾风刮过,掠起我的裙摆。
影二跪在那里,身上散发着清新淡雅的香气,是自由的味道。
我在他面具上轻轻落下一吻。
纵使见不到真容,我依是看到了他错愕的眼神,不由得弯了弯眉眼。
如果一开始我喜欢的是你我是不是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没关系,晚则晚矣。
心动了便是动了。
天光大亮,周明嫣带着一众宫女太监来向我道谢。
她身着西域刚进贡的流沙裙,头戴顾宴清亲手为她制作的珠钗,一步一摇,皆是得意之姿。
「皇后娘娘,真是对不住。」她福了福身,「陛下昨日见我身体不适衣不解带照顾了我一夜,忘了娘娘也不舒服,我托陛下给您带去的药您用过了吧?」
周明嫣挑衅地盯着我,以为我还会和从前一样流露出落寞的神情。
她的蛊毒一月发作一次,每逢月圆夜便如万蚁噬心。
要想解蛊只能找到下蛊之人找到母蛊引出周明嫣体内的蛊虫。
下蛊之人定是恨及了她,顾宴清手眼通天,也找不到罪魁祸首。
侍女桃桃替我打抱不平,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到的声音小声嘟囔,「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莞尔。
「周贵妃不必放在心上。」
她一愣,怀疑地看着我。「你不生气?」
「周贵妃说笑了,皇上和周贵妃感情和睦,宫里也能早一日添丁。」
「宋晚棠,你明知道本宫不能生育。」她呵斥我一声,「你别忘了,你父亲还跟着我爹爹在外打仗,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
我冷下脸,和周明嫣四目相对,眼神冰得都想要杀死对方。
周明嫣拿捏住我的从来不止靠顾宴清对她的爱意,还有我的父亲。
那年被灭族,父亲九死一生带我逃脱,是周明嫣的父亲救了我们父女二人。
一直以来,父亲为了报恩一直追随周明嫣的父亲。
想到父亲的安危,对周明嫣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父亲出不出意外我决定不了,但起码我能决定自身,万一哪一天我不想活了,一尺白绫将自己吊死也说不准,周贵妃你说是不是?」
我字字铿锵,话头里找不出一丝开玩笑的成分。
许是这些话威慑住了她。
她第一次向我低头,「是臣妾说错话了,望皇后娘娘不要和我计较。」
我挥了挥手,周明嫣敢怒不敢言地走了。
本就虚弱的身体在我动了肝火后更加雪上加霜,我瘫在椅子上无法起身。
「娘娘。」桃桃哽咽出声,「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非要和她同归于尽吗?」
我擦了擦她眼里的泪,没有回答。
我的血的确可以解毒,一滴已足够,早在喂周明嫣喝过一次后,她体内的毒便解了大半。
剩下的便要靠她自己撑过来,我告诉过顾宴清真相。
是他不愿意周明嫣受苦,月月她发作时便要取我的血为药引。
殊不知这只会滋养周明嫣体内的蛊虫,到我的血不足以满足它的胃口时,周明嫣便再也药石无医。
取的血一次比一次多,我的身子一天不如一天,怕是周明嫣体内的蛊虫按捺不住了。
即便死我也要撑到周明嫣死在我的前面。
影二悄无声息走了进来,我看了桃桃一眼,她噤了声。
「送你。」
我接过他送的物件,是用木头雕刻的小兔子,形态逼真,惟妙惟肖。
我笑着打趣,「你今日怎么这么大胆?」
「你不开心。」
我垂眼,不愿让他看见我通红的眼眶,真正在乎你的人才会关心你的情绪。
拼上这条命又如何,我也要保我放在心上的人一生无虞。
周明嫣是个疯狗,向来睚眦必报。
我不愿主动招惹她,可太后今日召了我前去,命我为顾宴清选妃。
太后不喜周明嫣已久,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她对我算看得顺眼。
「臣妾认为皇上可能并不愿扩充后宫。」
我此话不假。
这后宫只有我和周明嫣两个人,三年里顾宴清没动过纳妃的念头。
「你才是皇后,这后宫里执掌凤印的人是你。」
太后带着一半怒气一半威慑开口,我只能应下。
京城待嫁王宫贵女众多,不出几天我便已有了中意的人选。
只是秀女还没进宫,周明嫣哭哭啼啼带着顾宴清出现在了我面前。
顾宴清心疼不已,「皇后,朕现在并无选妃打算,这次就算了吧。」
君王一言,便是金科玉律,周明嫣依偎在顾宴清怀里小声抽噎。
闻言给了我一个你奈我何的眼神。
我面向顾宴清,拿起两副画像递给他。
「林将军嫡长女,林将军一生戎马,为国效力,林姑娘待嫁闺中,仍是林夫人的一块心病。」
「王尚书内侄女,他一生尽力辅佐陛下,因某次叛乱挡在陛下身前,身体有疾,尚未娶妻,此等功臣,陛下是否要安抚?」
良久后,顾宴清扯下攀在他身上的周明嫣,「但凭皇后做主。」
周明嫣哭哭啼啼跑远了,我以为顾宴清一定会去追。
不成想他还站在原地不动。
「棠棠」他问我,「我要扩充后宫,你不生气吗?」
「臣妾是一国之母,为陛下选妃本就是分内一事,何来生气一说?」
「你变了。」
我沉默不语,我的确是变了,变得不再爱他了。
他一言不发走了。
我将了周明嫣一军,周明嫣果然要将回来,她动不得我,却能动得了别人。
今日午膳,我迟迟见不到桃桃的身影,一侍女跌跌撞撞地来报,称桃桃冲撞了周明嫣,正在受罚。
我赶到那儿时,桃桃正在挨板子,空气中散发着铁锈味,桃桃衣衫上已血迹斑斑。
「住手。」
「接着打。」
行刑的人眼观鼻鼻观耳,思量一番后依旧听了周明嫣的吩咐。
情急之下,我挡在了桃桃的身上。
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我反而听见了一声惨叫。
是行刑人发出的声音,影二干净利落的把那人打趴下,紧紧护我在身后。
周明嫣气红了脸,大喝一声,「来人,跟我一起打。」
动静之大,不一会儿,侍卫便围了过来,影二以一挡百,体力渐支撑不住。
但从他一招一式中皆能看出他武功高强。
不知何时,顾宴清也来到了此处。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他紧盯着影二面露杀气。
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