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支教的班上来了一个很奇怪的学生。
她每天中午从不吃饭,一放学就没了人影。
直到今天,我看见她在田里抓起青蛙就往嘴里塞。
我远远看着那女孩趴在地上,右手伸进洞里掏出一只青蛙。
她三两下掏出青蛙的内脏,剥了皮就往嘴里塞,咕咚咽进了肚子。
在喉管的时候,甚至还能看到青蛙反射性地挣扎了两下。
我眼睛一闭,转身想走,并没有多余的爱心奉献出去。
这里的孩子都是这样,教室里清一色的男孩,手上脸上永远沾着一层洗不干净的黑色泥垢。
我不是圣人,也没有能力改变什么。
可是我最后的余光看见她那干瘦得像鸡爪的手指,伸进一个只有三指粗的洞穴里时,还是忍不住过去拦住她。
小女孩身上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一堆腐烂的桑叶,不好闻,但是也比一些人身上的恶臭好些。
「这种是蛇洞,不能吃,有……」
我话还没说完,就被她转身在手上咬了一口。
我下意识一松手,女孩就像兔子一样冲进山里,不见了踪影。
黑沉沉的树林里,我总感觉有一阵视线死死盯着我,随着我渐渐走远才消失不见。
要不是已经毕业半年还找不到工作,我永远也不想再回到这个封闭又愚昧的村子。
穷山恶水出刁民,我在泥潭挣扎了十几年,没想到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我只想在这里安稳度过最后一个月,能把我安排去一个好点的学校任教。
村里只有一所小学,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
整个学校就只有我和另外一个支教老师,名叫张暖。
我们来到这里的时候,村长开会时严肃地说,晚上绝对不能逗留在学校里。
问起原因,他只说是山里有很多野生动物,晚上不安全。
还说之前就有老师晚上还在教室备课,结果被熊瞎子吃了的事情发生过。
说罢村长脸上又挂起了笑,和蔼的看着我,问:
「你说是不是啊小李,你可是在村子里长大的,这些你也知道,多照顾一下张老师。」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晚上睡觉前我心不在焉,脑子里想的全是那个女孩子,为什么没见过她的父母。
「我觉得这个村子怪怪的,那些村民也神神秘秘的。」
张暖睡在我的上铺,支支吾吾地说道。
我只能安慰她,让她再坚持一下,只剩最后一个月了。
临睡前,我仔细检查好门窗有没有锁好,才能安心入睡。
早上醒来,窗外天色朦胧。
破布做成的窗帘后有一个雾蒙蒙的黑影,正用一只浑浊的眼睛透过窗缝看进来。
真令人作呕。
我若无其事地起身,拉开窗帘,外面已没了人影。
这时门口的张暖尖叫一声,我走过去看,原来是门外有一只死状凄惨的剥皮大老鼠。
老鼠的内脏全都不翼而飞,没有的皮毛的血红烂肉实在是令人发毛。
村长这时也笑眯眯走了过来,他拿着笤帚,像是正在扫院子。
他说可能是谁家的大猫抓了老鼠,没吃完扔在这里了。
村长安慰了我们一番后,抓起老鼠尾巴就甩到一边,头也不回的走了。
张老师感叹道:
「村长真是个好人,不但很照顾我们,还很关心那些孩子。欸,李洋你知道吗,学校里的学生都是村长每家每户挨着去求他们的父母让孩子们来上学的。」
我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张暖是个乐观善良的人,对孩子们总是轻声细语,所以她带的学生都很喜欢她。
只不过这些孩子之所以会出现在学校里,并不是因为村长良心发现。
纯粹是因为学校每多一个学生,村长就能多拿一笔补贴。
村子刚好位于地震频发的地震带上。
这几年政府已经陆续劝说一些村民迁出了。
可仍有许多选择留在这世代居住的地方。
学校建在山上,前几年学校被震塌后,全村出资又重新盖了一座。
如今已经没有多少钱支援了,只能自食其力。
山里的生活很清苦,没有信号,通讯全靠学校里的座机电话。
假如座机出现故障,那几乎就与世隔绝。
白天上课的时候,我又看到了缩在最后一排的小女孩。
她还是穿着一样的破烂衣裳,不说话也不动弹,只是紧紧盯着一处,像一只冬眠的虫子。
村里的大家都说这小家伙不知道是谁家的孩子,总是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
可是没人会在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很快又到了晚上,奇怪的是张老师还没回来。
我在寝室等到天都擦黑了,实在坐不住,准备去教室里找她。
不远处那漏风的学校里早就放学了,也没有装灯,我只能拿着老式手电筒挨个教室去找。
学校是一栋两层的小平楼,张暖教的低年级学生在一楼,二楼则是由我负责。
我小心推开破旧木门,在黑暗中发出一阵吱嘎,显得格外清晰。
「张老师……」
没有,第一间教室没有,第二间也没有。
周围的黑暗越来越沉重,像潮水一样快把我淹死在这里。
突然,头顶响起一串咚咚咚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楼上跑动。
我来不及思考,只觉得有什么打破了沉闷,终于开始大口喘气。
我以为楼上是张暖,于是连忙顺着楼梯跑上二楼。
可是刚才的声音仿佛是我的幻觉。
在手电筒狭小的光圈里,并不宽敞的走道除了寂静,连只老鼠都没有。
我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呼唤了两声张老师。
斑驳的墙壁反射了我的回声后,再无半点动静。
胡乱在二楼翻找一遍后,什么也没发现。
我有点怕了,只想快点回寝室躲到床上。
「沙沙……」
这次的声音又像是什么沉重的物体隔着一层布料在地上拖拽。
我甚至能想象到那一层又一层的蠕动感觉。
不对!声音是从楼下传来的。
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通过我身后的楼梯去往一楼,当时我们之间的距离可能只有一米。
手电已经快没电了,昏暗的光晕只能照出一圈模糊的光影。
想回寝室只有先去一楼。
我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从墙角慢慢走下了楼梯。
在拐角处,一个黑影正蹲在楼梯口,她双手正捧着什么东西往嘴里送。
牙齿咬合间不时发出脆脆的骨裂声。
这一幕实在是让人毛骨悚然,凉气像针一样直扎我的脊椎骨。
过了好半晌我才找回身体知觉,不自觉地颤抖发声。
「是谁在那里?」
黑影像是被惊动了,慢慢转过身体,居然是班上那个奇怪的女孩。
她的脚下是丢弃不要的老鼠内脏和皮毛,苍白干瘦的脸上沾满了鲜血,嘴里还叼着一截光溜溜的老鼠尾巴。
刚才的声音是她捕食老鼠造成的吗?
我刚迈出一步,女孩就俯下身体,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呜声。
小女孩四肢瘦长,却只有肚子离奇的大。
应该只是长期吃生食,导致了肚子里有寄生虫。
就像我小时候,父母早亡。
只能跟她一样,每天在地里偷些庄稼或者抓老鼠青蛙吃,喝生水、吃半生不熟的老鼠肉。
我想着宿舍里还有几片驱虫药,如果她愿意跟我走,我还可以给她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的衣服。
只是我还没说话,小女孩就一溜烟逃进了黑暗里。
我连忙追了出来,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楚,更何况是追人。
暗自叹了口气,我也准备回寝室了,一切都等天亮再说。
这大黑天里仅凭我一个人是没法找人的,胡乱瞎找可能我也得搭进去。
我回头去捡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时,头顶又响起了沙沙的声音。
这次不管是什么,我都不会再上二楼去了。
可是突然一声尖叫从二楼传来,是张老师的声音!
沙沙的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急促。
张暖真的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见死不救。
我飞快爬上二楼,冲进每一间教室查看,可是什么都没有。
最后只剩下走廊尽头的一扇铁门,里面是一间杂物间,但是现在被锁住了。
我从门缝里看进去,到处都是白色的,像蜘蛛网一样的东西。
「张老师你在吗,张老师!」
寂静的夜里,只有我把门拍得哐哐直响的回声。
我一直没见到那个沙沙作响的东西的真面目,心里总是紧绷着一根弦。
难道是刚才我太过紧张导致了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