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凉药灌下，身下血流成注，我终于在这个冰天雪地里，永远地合上了眼。
而李昭序，正搂着他心爱的贵妃，缠绵悱恻。
“陛下，不要与皇后娘娘置气了，想来也不是娘娘勾引的摄政王，定然是摄政王勾引了娘娘呀！”
他冷笑出声，命人将我带到殿前看他们承欢。
可带上来的，只有我冰冷的尸体。
于是，向来折磨我、厌弃我的年轻帝王疯了。
李昭序很宠爱他这位出身青楼的贵妃。
因着围猎的时候，暮烟救了他一命，一介青楼女子，从此平步青云。
烟霞殿里，夜夜笙歌，快活似仙。
我在未央宫里，一遍又一遍的给自己身上的伤上药。
刺绣的时候，针戳了我的手，秋云看得心疼，不住地落泪。
“娘娘您是皇后，是皇后啊，您怎么能卖自己的刺绣挣银两呢？咱们去找陛下求和，好不好… …”
我这双手，从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如葱段儿一般白皙水嫩，而今却尽是针戳的痕迹，星星点点，满目苍凉。
“我不愿低头，”我被烛火晃的眯了眯眼，看向秋云手中端着的补药，竟有些重影了，“我也不想喝药了。”
秋云忍住泪意，“娘娘喝了太多的凉药了，不喝补药的话，身子就不能好起来了。”
不能好起来了？
出乎意料地，我不觉恐惧，竟有些期待。
轻咳两声，我道：“取我的披风来吧。”
秋云转身出去的时候，我端着药丸来到了小兰花旁边，将其尽数倒掉。
这不是什么补药，不过是让我苟延残喘的吊命药罢了。
秋云回来的时候，带来的不是我的披风。
而是李昭序的指令。
他要我立即动身去烟霞殿。
去烟霞殿，看他与暮烟是如何行周公之礼、鱼水之欢的。
烟霞殿里的炭火真足啊，烘的人的脸都在发烫。
我走上前去，施礼的时候扯到膝盖上的伤口了，有些疼，但我掩饰得很好。
“皇后的确不如你这般善解人意、柔情似水，你怎可自轻自贱拿自己与她比较？”
“哎呀，陛下，说得人家都害羞了… …”暮烟一面说着，一面将自己的沟壑极力往李昭序跟前凑。
我的心口处蓦地被人剜了一刀，也没有很疼，再疼的伤从前也受过了。
暮烟睨了我一眼，又娇俏一笑，“妾满心满眼里都是陛下，自然想将所有的好都倾注于陛下一个人身上呢。”
李昭序搂着波涛汹涌的美人，沉沉地掀开眼皮看我，意味深长道：“说得好，一个人若是心里装着另一个人，便算不得全心全意了。”
两个人打情骂俏起来，暧昧的声音萦绕在我耳畔，情到浓处，李昭序将她打横抱放在了床榻间。
我终于开口，“陛下召臣妾来，所为何事？”
他冷冷地扫了我一眼，“朕要你看着，何为两情相悦。”
说完，他扯下暮烟的外衫，狠狠地扔在我的脸上。
脂粉味与龙涎香充斥着我的鼻腔。
朦朦胧胧间，男人的手在女人身上肆意游走着，待到女人完全将自己姣好的躯体呈现在眼前的时候，李昭序蓦地扯断了轻纱般的帐幔。
暮烟低呼出声，眼睛飞快地扫了我一眼，想要扯过地上的衣裙遮掩。
不料，李昭序反手握住她的手腕，狠狠地压了上去。
“傅婧宛，睁大你的眼睛看着。”他对我说。
宽大袖袍中的手，瞬间就攥紧了，但是我的面上仍旧是一副淡然平静的模样。
我知道李昭序想看我愤怒，想看我失态，想看我一切狼狈的模样。
“傅婧宛，睁大你的眼睛看着。”他对我说。
我偏不如他所愿。
一次、两次、三次… …
靡靡之音在耳边萦绕。
我皆不为所动。
于是，他将我那年幼的胞弟尸身送到了我的面前。
“跪下。”他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的感情。
我撩开裙摆，跪在地上，膝盖上未好全的伤瞬间撕裂，我没有冬衣，穿的衣裳本就轻薄，鲜血很快就渗透出来，落到烟霞殿里柔软结拜的毯子上，点点猩红，看着可怖。
李昭序搂着暮烟的腰肢，冷着脸一点点下着台阶，来到我的面前，居高临下道：“若皇后下次，还那么的扫兴，朕不介意将傅将军与傅夫人一齐送过来。”
我的情绪终于有了起伏。
“我父征战沙场三十余年，浴血奋战，在所不惜！傅家为李家江山奉献无数儿郎！”我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声音却止不住的颤抖，“我傅家满门忠烈，便是战死沙场，也不该死在这宫墙之内！”
他的眼中燃起了兴致，近乎癫狂地笑了起来。
“傅婧宛，你看看你，你看看你现在，像不像一个怨妇？哈哈哈哈——”
“傅婧宛，吃醋啊，生气啊，发疯啊！”
我缓缓闭上双眼，一颗心坠进了万丈深渊，从此光明与我不复相见。
秋云搀着我往外走的时候，暮烟在我背后“呀”了一声，然后指着地上的血迹委屈巴巴地开了口。
“陛下，您送妾的波斯地毯，怎么被皇后娘娘弄了好多血呀，妾最喜欢的就是这个毯子了！因为那是陛下送给妾的，妾无比珍惜，绝不会弄脏，怎么今日被… …被皇后娘娘弄脏了嘛！呜呜呜… …”
说着，她还捂着脸哭了起来。
我被秋云搀扶着，腿脚不便尚且有些趔趄，听得她这句话，我站住了身子，回头看见李昭序的眼睛正冷冷地看着我的膝盖处那抹红。
他阴晴不定，性情暴戾，我如今弄脏了他送给宠妃的毯子，应该会狠狠地责罚我的吧。
鹅毛大雪，满地清白，正适合我在外头跪着。
我这双腿还能不能保住呢… …我这样想着。
“皇后，你可有什么要说的吗？”
良久，淡漠的声音自他口中传来。
我有些诧异，贵妃挑我刺儿的时候，他从来不会给我辩驳的机会，如今怎么？
我抬眼看去，他冷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落到我身上的目光也是冷淡如昨。
自嘲般扯了扯嘴角，我垂下眼帘，我怎么会… …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李昭序在心疼我呢？
“臣妾无话可说。”
秋云愣了一下，连忙跪倒在李昭序的面前，“陛下莫要怪罪，皇后娘娘就是这样不愿解释的性子，您知道的… …”
李昭序咬牙道：“好，既然如此，皇后弄脏了贵妃的毯子，便自个儿回未央宫门口跪上一个时辰吧！”
秋云脸色一白，我却是松了一口气，比起看他们恶心我，我更愿意去冰天雪地里跪着。
“臣妾领旨。”
我转身的时候，身后的声音再度响起。
“慢着！”
我没有回头。
他带着怒意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给皇后披件厚实的衣裳，免得那些血迹玷污了外头的白雪。”
在烟霞殿跪了许久，我回宫的时候，秋云哭着给我上了一晚上的药。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娘娘——”
“有什么好哭的。”我垂眸看着自己洁白的腿上，处处都是鞭痕，膝盖处，结痂又裂开的伤口，终究留下了暗红色的疤痕。
秋云咬咬牙，抹了抹眼泪。
“娘娘看看这个，摄政王的问安信又来了。”
我接过信，听得秋云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娘娘不如就告诉摄政王实情，让他带您走吧！”
“他的信不必往我跟前送，我不会看的… …我从未对不起陛下。”我轻声道：“跟着萧凛走，岂不是坐实我与他奸情之实。”
“娘娘为何不给陛下解释… …”
“他信吗？”我苦笑。
解释的话，说了千遍万遍，都不能打消李昭序对我和萧凛的疑。
我与李昭序，能走到今天。
一半是因为萧凛对我的情。
一半是因为李昭序从未相信过我。
我们之所以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源自于三年前萧凛对我的那番话。
那是李昭序登基为帝，封我为后的前一天。
也是萧凛领先帝之意，辅佐新帝，成为摄政王的那一天。
我与阿序次日大婚，萧凛前来与我告别。
碧云池边，将军年少，意气风发。
他倏地握住我的手，“婧儿，阿序他生性多疑，脾性暴戾，不是良配，趁你们尚未成婚，还有转圜的机会，你且好好想一下，你真的喜欢阿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