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那天,裴越把我送出府,做了个见不得光的外室。
白日他陪着自己的夫人,夜里悄悄摸上我的床。
情到浓时,他摸着我的脸。
“烟烟,你爱不爱我?”
“爱,我爱你。”
我攀附着他的肩膀,像是一颗菟丝子,离了他,我就不能活。
裴越的汗落在我的脸上,像是蜿蜒而下的泪。
结束后,我服侍着他穿衣。
我有些抖,也有些无力,他握着我的手把玩。
我终于提起勇气,咬着唇求他。
“少爷,能不能给奴婢一个名分?”
他眸子暗了暗,抬起我的下巴。
“烟烟,你要乖,别为难我。”
我知道,他才新婚,娶的妻子是名门望族的千金,若是现在抬妾,他会得罪岳家。
那样的代价太大了,我不敢奢求。
“不是现在,以后,几年以后,能不能……”
我的话,在裴越冷淡的目光里慢慢吞咽进腹中。
口中带着苦涩。
裴越有些生气的走了。
大概我要名分的贪婪让裴越生气了,一连半个月,他都没有再来见我。
可是门口的婆子和门房还是把门关的紧紧的。
身边的丫鬟小桃很着急。
“姑娘,你还是和少爷服个软吧!”
我坐在窗前,看着四四方方的天。
裴越不来,我只觉得轻松极了。
我害怕裴越,害怕得罪他,害怕伺候他。
可是我知道小桃是他的人,所以我不敢表露一点对裴越的不耐烦。
只能柔弱的低头,像是不能自理的娇花。
“怎么服软呀?我联系不到他啊。”
小桃一噎,跺了跺脚一甩手走了。
看见她走,我趴在窗前看着树上的麻雀。
我是蠢笨。
可我知道,裴越刚刚娶妻,若是频频夜晚流连在我这里,早晚会被新妇发现。
到那时,一个明媒正娶的名门千金,和一个无名无分的外室,裴家会选谁,路边的狗都知道。
所以,我故意这个时候要名分。
我知道裴越最不喜欢别人伸手讨要,为了给我一个教训,他一定会冷落我。
只有他冷落我,我才能活下来。
我战战兢兢的活着,像是地沟里的老鼠。
裴越就像不知道一样。
也许他不是不知道。
他只是不在乎。
一转眼就是两个月。
看着眼前的残羹剩饭,我叹了口气。
裴越不来,在下人们眼里,我大概是失宠了。
一个外室,失宠等于死路。
他们不可能陪我一起死,自然要赶紧把能划拉到手里的赶紧握住。
我不怪他们,这世道,大家都是苦命人。
我剪下一缕青丝,叫门房包好了,送到裴家一个采买的下人手里。
果然夜里,裴越悄悄来到了别院。
一进屋,他就迫不及待抱住我。
“小没良心的,这么久都不找我。”
我迎合的俯在他的怀里。
“奴婢还以为少爷生气了。”
我欲语还休,眼眶含着眼泪,抬起头在烛光下的样子一定很美。
因为我在裴越眼里看见一抹迷醉。
一夜过后,我又重新得到他的宠爱。
我的衣食也恢复到原来的标准。
小桃若无其事的继续服侍我,仿佛克扣我用度的人不是她。
可是我不怪她,我知道她也很难。
她家中有病重的老母,有瘸腿的弟弟,有嗷嗷待哺的侄儿。
她需要钱,需要我给不了她的钱。
所以在新妇找上门的时候,小桃站在她身后,我也没什么意外。
我只是沉默的跪在地上,任由新妇身边的嬷嬷抽了我一个又一个耳光。
新妇真美。
被打的时候,我想。
听闻她是侯府的嫡女,闺名沈明珠。
看着她大红的锦绣华服,满头珠翠,和贵气优雅的一举一动。
明珠,这就是掌上明珠。
不像我,烟烟,真就像一缕炊烟,风一吹,就散了。
打了我二十个耳光后,陈明珠叫停了嬷嬷。
她看着我的眼睛里有厌恶,有不屑,有愤怒。
我知道,如果我要保命,此时我应该叩头求饶。
也许为了贤名,她还会饶我一命。
那之后呢?
把我卖给人牙子?
卖给烟花巷?
看着她高贵的容貌,我忽然觉得累了。
我这样的人,何必苟活于世呢?
我不想挣扎了。
可是沈明珠用扇子抬起我的下巴,朱唇轻启时,裴越赶来了。
他穿着刚下朝的朝服,从马上翻身而下,急匆匆的走到院子里,不动声色的握住沈明珠的手,挡在我面前。
我看不见他们的脸,只听见裴越温柔的声音。
“明珠,何必这么大火气?”
沈明珠甩开他的手,指着我。
“裴越,她是谁?”
裴越沉默了一下,然后低声下气的劝哄着沈明珠。
“她只是我的一个奴婢,你要是不喜欢,我就再也不见了。”
沈明珠怎么会信呢?
她挑着红唇,斜了裴越一眼。
“哦?既然不重要,那就把她打死吧。”
裴越似乎有些生气。
“她也是一条人命,怎么能说打死就打死?”
沈明珠冷笑着看我。
“爬床的奴才,打死也不为过。”
我抖了一下,却没出声。
如果今天裴越没来,她可能只是卖了我。
可裴越来了,我就只能非死不可。
因为她可以忍受一个早晚都会有的妾,却不能忍受一个被夫君疼爱护着的外室。
裴越也沉默了一会儿。
最终他开口,把我许配给了他的马夫赵二。
我惊诧的抬头,却只看见他神色不明的一眼。
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跪在我身边,不见一点喜色的谢恩。
是啊,捡了个少爷不要的破鞋,有什么高兴的。
可既然没死,我就还得活下去。
我昏昏沉沉的跟着赵二叩拜了下去。
沈明珠不是很满意,但还是被哄着离开。
他们离开时,我忽然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过去前,我看见裴越远远回望我一眼。
然后跟着他的妻子上了马车离开。
我病了。
浑身酸痛,好像被人架在火上烤。
梦里回到我九岁那年。
那年大旱,颗粒无收,于是家里南下逃荒。
一路上树皮都被灾民啃没了,娘抱着一岁的弟弟,爹背着三岁的妹妹,我们一家五口,像是那些被扒了皮的杨树一样。
枯瘦的只有最后一口气。
终于有一天,弟弟挺不住了,他还小,吃不了树皮,可是唯一的粮也吃没了。
爹沉默了一晚上,第二天,他拿回来一碗小米,抓了一把给我,让我熬粥。
我看见妹妹不见了,可我不敢问。
但是那一碗米,太少了。
很快,米没有了。
爹这次熟门熟路的拍拍我,带着我找到了灾民边上的人牙子。
他们就像秃鹫一样,盯着走投无路的灾民,随时都能叼下一块肉来。
我没有反抗,我知道这就是命。
留下来,家里也没吃的了。
被卖了,也许还能吃一口饱饭。
爹没有丧了良心,他没把我卖给青楼,只是卖给那些给人挑丫鬟杂役的牙行。
我大了,能干活,所以换了半袋小米。
我看着爹,爹没有看我。
他背着半袋小米,那小米似乎很沉,他佝偻着腰离开了。
我被卖进裴府,做一个厨下烧火的丫头。
裴家是大户人家,活并不重。
对我而言,能吃口饭,活下去,我已经很知足。
我想攒些钱,等以后把自己赎出去,或者求太太把自己嫁个庄子里的农户也好。
总归,日子有了点盼头。
直到我十二岁,遇见裴越。
他随手一指,我就成了他身边的三等丫鬟。
家里嫡出少爷院子里的丫鬟,吃用的更好,我就像抽条的柳枝一样,迅速长大。
我及笄那天,裴越收用了我。
从此,我成了一个难以启齿,不能见光的通房丫鬟。
她们在背后说我飞上枝头,好像我占了天大的便宜。
可没人问我,是否愿意做这不见天日的笼中雀。
我病了很久,直到半个月后,才能下地略走几步。
赵二一直在我身边。
病的昏昏沉沉,半夜口渴时,总有个高大的人影小心把我扶起来,喂我两口温水。
我总是高热,汗出了一身又一身,他替我擦洗。
我糊涂了,拽着他粗糙的手喊娘。
一遍遍喊。
“娘,我难受。”
“娘,别卖了我。”
说完又猛的清醒,好像梦里这样也是不对的。
可是赵二不知道,他以为我还糊涂着。
傻乎乎的回应着。
“不卖你,不卖你。”
我的眼泪和额头淌下的汗混在一起,被赵二擦的干干净净。
许是贱人命硬。
许是时辰未到。
我就在赵二的照顾下活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