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妈要用我的肾去救哥哥。
我拼死反抗,激怒了爸妈,他们红着眼将我按在手术床上。
“你就算是死,也得把手术给我做完。”
妹妹站在一旁,假惺惺的劝我:“姐姐,那可是咱们唯一的哥哥啊。”
当我满身鲜血的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妹妹却后悔了。
家里没有人,电话孤零零的响着,我躺在床上不能动弹。
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就像散了架一样。
艰难的拿起手机,刚按下接听,妈妈尖利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在哪儿?赶紧来医院,你哥哥又发病了,你赶紧打车过来......”
像从前无数次一样,只要哥哥身体出了问题,我总是要第一时间赶到医院。
我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是需要换给哥哥的。
“妈。”我哑着嗓子打断她,“我好像发烧了......”
声音沙哑的就像枯死的老树一般。
电话那头顿了一下,
“没事,你等着,我让你爸去接你!”
不等我拒绝,电话立马就被挂断了。
我躺在床上,看着床头的水壶,想要喝一口水,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了。
努力了很久,刚碰到杯子。
爸爸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外。
“爸,我想......”
......喝口水。
“啧!赶紧起来!你哥哥现在的情况很危险!需要赶紧手术。”
爸爸的声音很急迫,也很冷硬。
不给我任何反驳的机会,他强硬的把我从床上拉起来。
虚弱的身体让我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父亲皱着眉头不耐烦的啧了一声,
“怎么这么多事儿呢!”
说完直接将我拦腰抱起,扔到了汽车后座上。
一路颠簸的被带到了医院。
耳边传来妈妈的声音,
“早就和她说了要注意身体,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不管了,先推进去吧。”
很快,眼前白茫茫一片,整个人都好像飘了起来。
我这就是快要死了吧!
死了也好。
再一次醒来,妈妈正在掩面哭泣,父亲沉着一张脸。
“千叮咛万嘱咐叫你注意身体,你居然还这么任性自私,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们三个孩子,我对你是最好的,什么好吃好喝的都是先紧着你的,谁想到居然把你养成样,明知道哥哥随时有危险,你还要闹脾气把自己搞发烧了。”
这句话,是她和爸爸常挂在嘴边的话。
我听了无数次,也被这句话压了一辈子。
站在一旁的沈嘉瑜怯生生的上前安慰妈妈,
“妈妈,姐姐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好在哥哥这次没什么事,要是哥哥......”
爸爸眼里的怒火瞬间有了宣泄口,一把就将我正在输液的针头打落,带出一串血迹。
“我看她就是故意的!沈佳阳,你有脸看看你这个姐姐是怎么当的,你要是能有你妹妹一半省心,我和你妈都不至于这么辛苦。”
手背钻心的疼,疼的我全身都颤抖了起来。
是啊,从小,爸妈就对我很好。
每天定量的鸡蛋和牛奶。
妈妈总是说,
“一定要全吃掉,吃完才能有好身体。”
比我小一岁的沈嘉瑜只能在一旁眼巴巴的看着。
其实家里也没有拮据到那个程度。
爸爸有一家公司,规模不算大,但也在当地算得上是个人物。
但是爸妈看来,女孩子而已,没必要吃那么好的。
五岁的我懵懵懂懂,只觉得和妹妹比起来,我真的很幸福。
“姐姐,鸡蛋好吃吗?”
她总是怯生生的看着我手里的鸡蛋。
我看着她那渴望的眼神,顺手就将手里的鸡蛋递给她,她吃的很香。
但是却被妈妈发现了。
然后,她挨了一顿毒打,
“看你那尖嘴猴腮的样,吃吃吃!就知道吃!是能救你哥哥了?还是能照顾哥哥了?生你有什么用?连个饭都不会做,一天到晚就知道吃,没用的东西!”
从那之后,沈嘉瑜看我的眼神就不一样了。
年幼的她不懂为什么妈妈会偏心。
就像我也不懂,为什么上手术台的总是我。
在我那些年幼懵懂的岁月里,他们不止一次的哄我,骗我,恐吓我,将我一次又一次的送进手术室。
一根又一根的针头刺进身体。
很疼,很疼。
爸爸妈妈还在发泄着怒火。
沈嘉瑜打了一盆水,替我细细擦洗着身子。
“姐姐,其实我一直知道,你比我,更可怜。”
她说的很小声,语气也很平静。
对于沈嘉瑜,我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情分可讲。
从小到大,爸妈的关爱给了哥哥,最好的物质给了我。
同样身为女孩的她,只有爸妈无尽的打骂。
嫉恨的目光穿过我们之间相处的所有时光。
此刻的她表情看上去有些扭曲,有种大仇得报的快感。
一如五年前,她也是顶着这样一副表情,在我面前讥讽着。
“你以为爸妈为什么,只不过是因为你和哥哥配型成功了。”
“等你长大,爸妈就要用你的命去救哥哥啦!”
“你就是个短命鬼!”
说完她开始哈哈大笑,满意的看着愣在原地的我。
在她狰狞的目光中,我将手中的开水砸到了她的胳膊上。
沈嘉瑜疼的龇牙咧嘴,而我转身跑出了家门。
等到爸妈找到我的时候,沈嘉瑜又扑上来抱着我大哭。
“我知道姐姐你生我的气,可你也用开水烫了我呀,但是你不能说放弃哥哥呀,他可是我们的亲哥哥,是这个家唯一的男孩啊。”
说着故意露出了胳膊上一块被烫伤的痕迹。
爸妈敏感的神经一触即燃。
我被拖回家里,那天晚上,爸妈抽断了两根竹条,打断了一根皮带。
我的哭声闷在嗓子眼中,低沉闷堵,像濒死的野兽发出的悲戚。
他们并没有听到我的祈求,满心眼里都是妹妹说的那两句话。
“下次再敢说不救哥哥,看我不打死你!”
穿过爸妈的身后,是沈嘉瑜面带微笑的得意。
而现在,沈嘉瑜一边剥鸡蛋,一边大声说着,
“姐姐,爸爸妈妈对你多好啊,你可别再惹爸爸妈妈生气了,快点养好身体,哥哥还等着你救命呢!”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妈妈。
眼里闪烁着熟悉的期待。
她的声音很大,同病房的人听到都往这边看来。
这是她惯用的伎俩。
果然,耳边传来同病房人的羡慕声,
“大姐,你这小女儿可真懂事。”
沈嘉瑜的眼神立马亮了起来,满眼期许的看着妈妈。
妈妈却没有看她,只瞟了我一眼,开始哀声叹气,
“我这大女儿小时候身体不好,家里有什么好吃的都会先给她,结果现在养成了这样自私的性子,唉......”
沈嘉瑜的脸色肉眼可见沉了下去。
我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病房里有人小声议论,
“这当姐姐的心可真狠啊,自己的亲哥哥都不救,这要是我女儿,早打死算了,养这么大也是白费粮食。”
“看着人模人样的,谁晓得却是个黑心的。”
“啧啧啧,所以说,养女儿有什么用?始终都是别人家的,那颗心也是歪的,只有儿子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
声音越说越大,妈妈却像没听到一样。
和从前无数次一样。
他们将我晾在所有人面前,利用旁人的谩骂和指责,让我无条件的选择妥协。
开膛破肚,毫无遮掩。
胸膛空荡荡的,四处漏风,如利刃一样,直插进我的四肢百骸。
住了几天院,高烧退下了,医院也重新安排了手术时间。
心头猛烈的跳动着,强烈的不安和求生欲,让我拼命抗拒,不肯进手术室。
爸爸阴沉着脸,和妈妈试图按住我不停挣扎的身体。
沈嘉瑜眼眶通红,掐着我的手,语气充满祈求:
“姐姐,就算要闹脾气,也得等哥哥好了之后啊,哥哥还在等着你救命呢!”
一边说眼神一边飘向爸妈。
她的眼里闪烁着期待和祈求,但是爸妈的目光却始终不曾在她身上停留。
同病房的人纷纷附和着:“你看你还是姐姐呢!都不如妹妹懂事。”
我突然觉得无比讽刺。
她永远都是这样。
为了爸妈的一点赞赏,无数次的站在道德制高点,代替父母指责和讥讽。
是,她恨爸妈。
但更多的,是恨我。
恨我同为女孩子,享受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待遇。
那种不甘和不解,化为一柄柄利刃,穿透她看我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