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心脏手术,和以前不太一样。
医生说这是正常的反应。
以后,我的喜好和习惯会趋向于捐赠者。
但我有些恐惧。
我总觉得我老婆看到的不是我。
“真的没有问题吗?”
我惴惴不安地等着医生给我一个答案。
他很仔细地看着心电图,似乎没有在意我的疑惑。
许久,他抬起头看着我。
“你说你之前不吃榴莲。”
“还有轻微的夜盲症,但最近症状没了?”
我点点头。
两个月前,我进行了心脏手术。
恢复期的时候,我已经发觉自己和以前不太一样。
声音从低沉变得尖利和高亢,时常吓自己一跳。
直到我吃了大半个榴莲,才察觉出异常。
我不爱吃这玩意,又臭又粘。
但我老婆周晴喜欢。
每次惹她不高兴,我就去买榴莲回来。
她坐在客厅越吃越高兴,我躲在洗手间里还得捂着鼻子。
我对这个气味过于敏感,每次都头晕想吐。
但那天,我吃完了大半个才想起来。
甚至像我老婆说得那样,有些上瘾地贪嘴。
医生沉思片刻,给了我一个结论。
他说这都是术后的正常反应。
并且以后我的喜好和习惯会趋向于捐赠者。
我突然就有些高兴。
我和周晴又有了一项接近的喜好了。
结婚五年了,我总是不断地去尝试她喜欢的事物。
唯独吃榴莲,我真的有点接受无能。
身体的反应太过激烈,周晴有时会气得骂我山猪吃不了细糠。
那天,她很高兴。
眼睛弯弯地满是笑意,递纸巾给我。
她从对面挪到我旁边来,我有些惊喜地要伸手搂她。
她却双手搂着我的脖子软软地依偎在我怀里。
我再一次庆幸心脏手术做得及时。
本来差点我就要失去她了。
我是那么怀念她在我怀里沉沉睡去的样子。
但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时光了。
自从她背着我偷偷地去做了引产手术。
我们就很少说话。
那天,她噙着泪水站在医院的走廊上。
委屈地抽泣,“我只是不想这么早做妈妈。”
如果不是看到了她的手术预约单。
可能我压根就不知道我差点就做爸爸了。
“我们才二十多岁,以后有的是机会啊。”
她试着说服我,可能也在说服她自己。
我很难过,自从父母车祸身亡后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我很渴望有家人,有依赖。
遇到周晴以后,这种渴望更强烈了。
经历意外后的那种恐惧,让我很怕孤独。
万一我没那么好的运气陪她终老……
至少我希望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就替她做好准备。
很多人都说周晴出现在我的面前是蓄谋已久。
沈元亦的身价让每个接近我的人都看起来有所图谋。
周晴有时也会玩笑地说,“他们说闪婚的女孩不是为了爱就是为了钱。”
我们相识不到一周就结婚了。
草率得连婚纱都订不到适合她的尺寸。
她搬来时,全部的行李只有两只破旧的行李箱。
摊开手冲我笑得很心酸。
“你的新娘带着全副身家来投奔你了。”
从那时起,我就发誓余生不让她再狼狈不堪。
没人知道,对她蓄谋已久的是我。
......
我的父母感情很好,我一直希望以后和我爱的人像他们一样。
可在我20岁生日那天,他们去给我挑礼物的途中,醉酒的司机迎面撞了上来。
直到葬礼在墓园举行时,我还无法接受这个改变不了的事实。
手机里母亲发来的最后一条语音还带着笑意。
“你爸说过完生日要让你去闯闯。”
下一秒,庞大的货车呼啸着撞碎了车身……
从那时起,我不过生日了。
墓园里太闷了,我一个人走到外面透气。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周晴。
她瘦得像一张薄薄的纸,随时会被风吹走。
小小的脸庞上那双漆黑的眼睛显得尤为突兀。
她在无声地哭泣,像怕惊扰到谁似的。
脸上的妆容都花了,过于浓重的眼妆让她像顶了两个硕大的黑眼圈。
她显得和这里格格不入,尤其那件紧身的连衣裙。
或许是我盯着她看了太久,她有些窘迫地侧过身去。
过了很久,才低低地说了一句。
“他们不让我进去。”
她说她妈妈躺在里面,可是她见不到最后一面了。
那天她和我一样,失去了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
那个在雨中哭泣的瘦弱身影,我后来时常想起。
派去打听的人,回来讲了一个凄惨的故事。
她母亲受不了被毒打很早就抛下她嫁给了一个外乡人。
在她考上大学那年,父亲喝醉酒跌下了高架桥。
母亲有了新的家庭不肯认她。
打零工凑不够学费,于是她去酒吧陪酒。
原以为是同病相怜,没想到她要扛下这么多悲苦。
我用匿名资助的方式,替她缴学费。
生活费则是让学校以奖励的名义存到她的卡里。
再相遇时,她虽然还是瘦得让人心疼。
却在一群等待面试的毕业生里显得格外自信和明媚。
她笑起来的样子,足以抚平我心中所有的创伤。
我约她去看音乐会,她新奇的四处张望。
像个打开了新世界大门的孩子。
我问她,“以后我们经常来看怎么样?”
她蹙眉和我拉开距离,“我才不会做有钱人的金丝雀。”
“那谈恋爱呢?”
她眼睛亮闪闪的,“可以。”
“如果我说结婚呢?”
她又迷惑了,过了好久才回答我。
“你确定吗?”
我很确定。
我们曾经很相爱,她总是泪眼粼粼地在睡梦中惊醒。
确认我的手紧紧地抓着她,这才又安心地沉睡。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她不再对我笑了,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沈元亦,她们都不喜欢我。”
在我们婚后不久,她就因为无法融入富太太们的圈子而哭了好几次。
即便她拎着限量版的包,穿着别人一年的工资。
她依然找不到一个交心的朋友。
直到公司里新来了一个女秘书,她突然变得高兴起来。
何玉不是个机灵的女孩,原本我没打算留她。
那天周晴去上钢琴课,雨下得很大。
我让何玉去给她送伞。
晚上周晴提起了她,脸上洋溢着愉悦的笑意。
“她很有趣,我很喜欢这个姐姐。”
我暗暗记在心里,让人事提前给她办了转正手续。
这之后,何玉的工作主要是陪着周晴。
我本来也有其他的秘书,不在意多养一个人。
哪怕她每天并不真正地在上班,但周晴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父母走得匆忙,很多事都没能妥善地交接。
我那几年都在竭尽全力地保全父亲奋斗了半辈子的事业。
即便有了何玉的陪伴,周晴依然常常委屈巴巴地看着我。
“你怎么就不能多陪陪我呢?”
看着她在我身边这么久却还是瘦得可怜,我心里内疚极了。
但每天一睁眼,就有几千个人的生存和我息息相关。
我半点都不敢马虎和懈怠。
只能不断地透过何玉去打听,周晴需要什么,喜欢什么。
那些突如其来的惊喜,起先她是真的欢喜。
跳起来抱着我,眼眶里都有微微的泪光。
“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习惯了。“
我好笑地刮她鼻子,”习惯了不好吗?“
她用力地摇了摇头,眼泪滑落在脸上。
“万一你以后不这么对我了,我该怎么办呢?“
我心说她怎么傻乎乎的呢?
从套上婚戒的那一刻起,她就是我最在意的人。
我拍着她的后背安抚她。
“不会有那么一天。”
她缩在我怀里,有些不安地问我。
“无论我做了什么,你都不会吗?“
我不会。
她似乎安心了许多,重又恢复到从前爱笑爱玩的样子。
直到那个孩子的事情发生了。
我们的婚姻似乎突然间分崩离析。
她把自己关在另一间卧室里,拒绝再和我有任何的交集。
好几次,我都想敲开门告诉她。
虽然我很难过,但在医院走廊看到她的瞬间。
只有心疼,那种心脏被狠狠揪住的痛。
她那么瘦弱的身体,躺在病床上的时候该有多疼呢。
可无论我怎么试图破冰,她永远都冷着一张脸。
我去问何玉,该做什么能让周晴快乐起来呢?
何玉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过了很久,她叹了口气。
“你可能并不了解周晴。”
何玉很突然地提了辞职,没有任何理由。
我告诉周晴的时候,她似乎一点也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