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看着一起长大的竹马怀里搂着其他妃子,居高临下地训斥我。
我知道他不爱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我记不清了,我只记得他眼里的厌恶。
他说,他最爱的女人流产了,要将我送进冷宫。
我笑着说,好。
他说,他的孩子没了,要我拿我的孩子来赔。
我点点头说,好。
有什么办法呢,这是我欠他的。
不过,现在终于可以还清了。
我不欠他了,从此以后,再也不欠。
后来,我自城楼一跃而下,红衣翩翩,向来冷漠的他哭着在我坟前跪了一年又一年。
“跪下!”
听到这句的怒斥的时候,我正满心欢喜地想要将那个好消息告诉他。
“你这毒妇!”
他怒气冲冲走进来,一脸厌恶地看着我。
我缓缓抬起头看着他,心里是密密麻麻的针扎感。
“陛下万福。”我拘谨地起身行礼。
“万福?!有你在,朕能长命百岁就不错了!”沈尽君厌恶地转过头。
我行礼地动作一顿,手不自觉地放在了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臣妾不知。”我低着头说道。
“呵!”他冷笑着快步走到我面前。
“你不知道?瑶瑶的孩子是怎么没的你不知道?”他大手粗鲁地捏着我的脸。
我被迫半蹲着仰视他,他早已褪去了曾经的青涩稚嫩,这张脸上只留下了成熟和冷漠。
“贱妇!瑶瑶只不过比你先怀孕,你就嫉妒她,你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做皇后!”他说着手下越发用力。
“瑶瑶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拿什么来赔?!”
“你去钟熙宫跪着吧,什么时候瑶瑶醒了,什么时候进去赔罪。”他淡淡开口。
说完,拂袖而去。
“是。”我敛眉应道。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的心一寸一寸冷下来。
让一个皇后去给后妃赔罪,沈尽君他心里但凡有一点尊重我都不会如此羞辱我。
是了,我忘了,在他眼里,我就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毒妇。
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永远将第一块糖给我吃的少年成了如今的模样呢。
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一夜之后,他厌恶极了我,变着法子折磨我。
钟熙宫,大门紧闭。
真是讽刺,钟熙宫,沈尽君倒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偏爱。
也是,若不是我父亲横插一脚,他心爱的女人怕也不会委委屈屈当个贵妃吧。
“去敲门。”我吩咐道。
“咚咚咚。”小桃应声去敲门。
“吱嘎。”
宫门被缓缓打开,太监一脸不耐烦地看着门口的我。
整个后宫谁不知道,江瑶瑶才是真正的后宫之主,所以,我这个明面上的皇后自然得不到应有的尊重。
“江贵妃……”
我话未尽就被打断。
“娘娘,陛下让您在这里跪。”张公公笑着走过来。
“在这里?”我一脸惊愕。
“是的,娘娘。”张公公仍是那副笑。
我看着紧闭的钟熙宫大门一语不发。
“娘娘快跪着吧,老奴还等着回去给皇上复命呢。”张公公不阴不阳催促道。
“娘娘……”小桃一脸担心。
“无妨。”我说着就跪在青石板上。
张公公见状满意离去。
今年的冬天来的很早,不过刚刚入了冬,就起了小雪,纷纷扬扬。
我苍白着脸跪在地上,周遭站满了嫔妃,是沈尽君派来的,美名其曰:跟着学规矩。
我是丞相嫡女,何曾受过这种委屈,被如此折辱过,若是从前的我定会直接站起来潇洒离去,管它什么宫规。
可是现在我不能,我的父亲被告叛国,杀与不杀皆在他一念之间,我不能也不敢去顶撞他,我不敢赌。
我还要活着,我还要去给我的父亲平冤。
“皇后娘娘真不愧是名门贵女,这跪的就比咱们好啊。”
“是呀是呀,皇后娘娘跪着背挺的也直,姿势准确。”
我抬头就看到素日里跟我关系不错的嫔妃捂着嘴吃吃笑着,眼里是我未曾见过的不屑和嘲讽。
“小桃,下雪了,本宫这鞋有些湿了。”薛嫔拢了拢披风说道。
小桃刚从宫里拿来披风,站在那不知所措。
“你这披风拿来给本宫垫垫脚吧,这天儿怪冷的。”薛嫔懒洋洋开口。
“娘娘,这是奴婢……”小桃抱着披风不撒手。
“姐姐,借你的披风擦擦鞋想来你是不介意的吧?”
薛嫔笑意盈盈走到我面前,一把夺过小桃手里的披风,丢在地上,慢条斯理地踩在上面。
“娘娘,您未免欺人太甚!”
“你怎么能对皇后娘娘无礼!”小桃气红了眼。
“啪。”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小桃半张脸迅速红肿起来。
“贱婢,本宫说话轮得到你插嘴?!不知规矩的东西”薛嫔狠狠骂道。
“皇后娘娘?有了那个叛国的爹,还想做皇后娘娘,真是可笑。”
“这雪越发大了,走了,春雨。”薛嫔不屑道。
小桃红着眼眶不说话,轻声呜咽。
小桃在我未出阁时就在我身边,从未受过如此大的委屈,我未失势前,谁不是尊称一句小桃姑姑,如今却受这种气。
终究是我连累了她。
薛嫔说的没错,雪越发大了。
我盯着紧闭的宫门,意识越来越模糊,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稳稳托住了我。
“小桃,小桃。”我睁开眼喊道。
小桃红着眼眶跑到我跟前。
“是谁将我送回来的?”我有气无力地问道。
“是国师大人恰巧路过,好心救了娘娘。”小桃说着又哭起来。
国师大人?原来是晏归渡啊。
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有一瞬间的晃神。
晏归渡似乎是个极清冷的人,偏爱红袍,这两种矛盾的因素在他身上却是恰到好处。
他永远是那副温润如玉却又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我与他少时关系不错,入主中宫后便没有什么太多的交际。
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大婚当日,沈尽君丢下我扬长而去,堂而皇之地去了钟熙宫。
我一个人拎着一壶酒跑到亭子里喝闷酒,他就是那个时候过来的。
他见我一个人喝酒,什么也没问,自顾自给自己斟了一杯,笑着说道“我还未曾祝你新婚快乐呢。”
我点点头,迷迷瞪瞪一饮而尽。
后来很多事情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晚月亮很大很亮,月光撒在他在肩上,他看起来温柔极了。
他捏着酒杯问我可曾后悔。
我顿了顿,旋即又将刚刚满上的青梅酒一饮而尽,青梅酒真是又苦又涩,我喝了几口,就受不住了,倒头就睡。
睡前我说了什么呢?我不记得了。
后来渐渐没了联系,偶尔的见面也是极客气的寒暄。
“原来是他啊。”我想起那个清冷的少年带着几分遗憾。
“娘娘……”小桃示意我看门口。
我一抬头,就见到那抹红色消失在远处。
“娘娘……”小桃满面愁容。
“怎么了?”我低头摆弄着小孩子的肚兜。
“满后宫都说陛下要废了您,立钟熙宫那位为后。”
“她们怎么能这样说,陛下与娘娘青梅竹马,怎么会这样做呢。”小桃一脸愤愤。
青梅竹马吗?在一见钟情面前也不过是个笑话。
况且,沈尽君可是厌恶我至极啊。
想到这儿,我苦笑出声,抿着唇不说话。
“圣旨到——”李公公尖着嗓子喊道。
我一愣,放下东西起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姜家嫡女贵为皇后,本应母仪天下,为女子之表率,然德行有亏,心狠手辣,残害皇嗣,今废弃皇后之位,贬为贵人,以正宫闱。钦此。”
李公公尖着嗓子道“娘娘,接旨吧。”
“臣妾,接旨。”我跪在地上垂眸恭恭敬敬接旨。
“陛下的意思既然娘娘不是皇后了,这坤宁宫理应迁出来。”
我点点头,死死攥着明黄圣旨。
沈尽君当真是没有心,我与他相识十余载,几句无凭无据的话,便将我废黜。
沈尽君,既如此折磨我,不过是因为那件事,本就是我理亏,是我欠他的。
我仰头忍住流泪的冲动,想要看一看广阔的天空,抬头却只能看见无尽的绵延的宫阙,犹如一座牢笼。
我就是这笼中之鸟,一辈子也逃不出去这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