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遥远地看着一向宠我爱我的夫君揽一位姿容昳丽的女子入怀,并温声允诺着未来的正妻之位时。
原本精心准备的惊喜就变成了策划缜密的谋杀。
生不同衾,死同穴。
活着无法长相守,那就在地狱长相伴吧。
我合上窗叶,不愿再看画舫上的两人郎情妾意,心里已经开始构想何时动手。
此时,外面传来一阵骚乱,我刚推开门就被一个身材魁梧,凶神恶煞的独眼大汉挟持到了二楼的楼梯口。
此时一楼大厅已经站满了便衣捕快,门外也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利刃横担在颈间,已划破皮肤,我只能微微仰着头,让自己的脉门尽量离匕首远一点。
只觉得今日甚是倒霉。
先是亲眼目睹夫君疑似出轨,后又惨遭恶徒挟持。
若是我今日死在这里,倒是便宜了裴衍之,一下子直接凑齐了“升官发财死老婆”人生三大乐事。
「哈哈哈,看来我程虎今天命不该绝,竟然让我遇上了位贵人。夫人莫怕,我向来怜香惜玉,夫人只要乖乖配合我,我定不会伤害夫人的,哈哈哈哈。」
闻言,我心中的不耐与杀意更浓。
此时裴衍之收到消息赶来。
看着眼前的场景,脸色暗沉如墨,眉宇间是无法掩饰的杀意。
身后的凶徒看着匆匆赶来,脸色难看的裴衍之,明白过来。
「裴将军,这么巧呀,我还当是哪位贵人的娇妻美妾呢。」
「没想到是您的呀。」
「令夫人还真是娇弱美艳,我见犹怜啊。若不是如今不太方便,我定要尝尝令夫人的滋味。」
看着裴衍之越来越难看的神色和汹涌的杀意。
他愈发得意。
「哈哈哈,当真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啊。」
「裴狗,你当初废我一只眼的时候可想过今日呢?」
他越说越激动,匕首又没入几分,湿滑的血液顺着锁骨流下,染红了衣襟。
裴衍之赤红着双眼,恨不得将凶徒千刀万剐。
我也皱了皱眉,彻底失去耐心。
暗暗示意了裴衍之之后,将手里暗藏的银针悄无声息地扎进身后大汉的腰间特殊穴位里。
趁着大汉短暂的肢体僵硬,推开横在颈间的匕首,朝楼梯下扑去。
与此同时,电光石火之间,裴衍之射出袖箭,几步跃上大半层楼梯,接住了我。
凶徒完好的那只眼被箭射中,痛苦嘶吼,手里的匕首胡乱地挥着,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咒骂,「裴狗,你不得好死!」
在被捕快按在地上的时候,仍不消停。
「听闻你夫人病弱,命不久矣,到了阴曹地府,我迟早会替你尝尝这美人滋味的,哈哈……呜呜呜」
一只不知从何而来的蛇猛地钻进他嘴里,咬掉了他的舌头。
裴衍之撕下布条,轻柔地缠绕在我的颈间,手腕后怕的微微颤抖,声音轻颤,细细喃呢着。
「清许,没事了,没事了……」
看起来更像在安抚自己。
简单止血后,裴衍之一把抱起我,大步朝外走去,急着带我去就医。
我冷冷地看着他这一系列反应,只觉得讽刺。
又有谁能想到,这位传闻中爱妻如命的裴将军,大约在一刻钟之前,怀里还揽着别的女子呢。
裴衍之抱着我从碎玉楼匆忙离开时,我在人群之后看到那个裹着他披风的女人好奇的打量着我。
对视时,甚至朝我笑了一下。
干净单纯,不谙世事。
我冷漠地移开视线,只觉得嘲讽。
我倒是不知,我夫君原是喜欢这样的女子。
可惜,我不是什么娇弱小白花,是带剧毒的夹竹桃。
负了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医师替我诊完脉,照例拉着他出门详谈。
我有孕了,三月有余。
我并不怎么喜欢孩子,毕竟我和它素未谋面。
但裴衍之应当是喜欢的。
所以这是我原本为他准备的惊喜。
我虽对他有了芥蒂,甚至已有杀夫之心,但真相尚未明朗,还有那么点儿转圜余地。
我还是期待着,他得知我有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不一会儿,他推开门走近床边,握着我冰凉的手,看着我满眼心疼,温柔的数落我。
「娘子,我知道你有自保能力,但那样的情况下实在是太过危险。」
「下次若是……」
他絮叨了很久,我漫不经心地听着。
直到他让我好好休息,他在外间处理公务,顺便陪着我。
从始至终,只字未提我有孕的事情。
我抬头注视他良久,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他就好像真的不知道这件事情一样。
关心,紧张,担忧,也并不似作伪。
就好像真的还爱我一样。
我抽出手,侧身躺下,好不容易按下的冲动杀意再次澎湃。
接下来的半个月,我一直在谋划着刺杀。
事实上,我有无数次机会将匕首没入裴衍之的胸膛,有无数次机会将毒针刺入他的血脉。
毕竟他对我从不设防。
但是,我舍不得。
在爹爹为娘亲的离世痛不欲生、每日练兵、每夜酩酊大醉的那三年里,我不止失去了母亲,我还失去了父亲。
每天陪我习字,给我讲睡前故事的都是裴衍之。
父亲战死沙场后,裴衍之就成了我唯一的亲人。
是他撑起了大厦将倾的将军府。
也是他,厉言打消了皇帝纳我入宫稳定裴家军的心思。
更为了护我,将自己入赘裴家,给我裴清许当了上门女婿。
婚后两年,也是无微不至地照顾我。
冬日鲜果,夏日冰酪,我有所求,他必有所应。
这份宠爱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
以至于我那么扭曲的人也渐渐歇了死时带他殉葬的心思。
那么宠我爱我的一个人,怎么会背叛我呢。
我们的相识源于父辈。
爹爹很爱娘亲,两人之间容不下第三个人。
可娘亲生我时伤了身子,无法有孕,而偌大的将军府又怎能无男丁。
祖母病逝前痛斥爹爹不孝,爹爹也一言不发。
就连皇宫里那位都赐了美人给爹爹。
可爹爹硬是推拒了。
甚至第二年就将他军中副将的遗孤领回了家,更姓裴,入了族谱。
这个孩子就是裴衍之。
那时我五岁,他十一。
爹爹宁愿将家业功勋交给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子,也不愿违背与母亲的誓言纳妾。
甚至在娘亲病逝的五年里也再未续弦,最终战死沙场,死时还紧紧攥着装着他们结发的香囊。
世人皆赞叹爹爹的忠贞不渝。
也正是得益于他们广为流传、可歌可泣的凄美爱情故事,裴衍之是裴家养子这事几乎无人不知,没人会诟病兄妹乱伦的荒唐传言。
可他不放心,担心有损我的名声。
父亲死后,他将自己的名字从裴家族谱去除,当时很多人猜想他是要自立门户,在背后戳着脊梁骨骂他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他不曾辩驳,只是在裴府对面修了宅子,时刻庇护着裴家,庇护着我。
我及笄那年,他正式下聘。
当时,我以为他只是可怜我。
虽也明白裴家仅剩表面光鲜实则处境艰难,但仍一身傲骨,不愿低头。
「裴府是没落了,但裴家世代为将,战功赫赫,赏赐无数,家底尤为丰富。想娶我的人从将军府排到了宫门口。」
「裴衍之,我凭什么嫁给你?」
「那清许娶我如何?」
我朝虽民风开放,但男子入赘仍为人不齿。
我只当他是开玩笑,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入赘裴府。
最开始,无数人嘲笑他傻,本可以直接成为裴家唯一的掌权人,却偏偏把自己变成了赘婿。
后来,日子久了,裴小将军宠妻如命,无人不知。
他们便说,裴家真是世代出情种,连一个养子都如此痴情。
犹记得我们成亲那日,洞房花烛夜,喝合卺酒之前,我曾将匕首抵在他的心尖处,恶狠狠地放话,若是有一日他负我,我定亲手手刃他。
他只是揽着我,笑着说。
「不用脏了娘子的手,若是真有那一日,就叫我事事绝望,祈求不得,死无全尸。」
那时未想,终有一天,竟是一语成谶。
从回忆中抽离,看着枕边人毫不顾忌的睡颜,我再一次放下手中的匕首。
下不去手,我也只能自我宽慰。
近日他并无异样,未曾在外过夜,未曾“公务繁忙”。
或许那日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也或许根本就是那女子主动投怀送抱,等查清楚再说。
又过了两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