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李旻是青梅竹马。
在宫规森严的皇宫人人都知道。
他说过春天梨树开花的时候会迎娶我。
我满怀欣喜和期待度过了那个冬天。
他却在梨树已经发芽的时候。
屠了整个西城。
李旻来找我的时候，我正在院落里刨梨树的树根。
才下了雨的泥土松松软软的，混着我手指尖的血成了暗红色。
我身后的光被一大片阴影笼罩住，影子中来人张开了双臂想要抱住我。
“别碰我。”
李旻抬起的手臂在空中停滞住，良久后才叹了口气。
“对不起阿芜。”
我蹲着把仅剩的眼泪擦干，转过头来看他。
只是几天没见，他下巴上青黑色的胡渣长出了好多。
看起来刚刚才沐浴更衣，衣袖上拂过几缕清香。
眼中全是雾气。
“你看，梨树都已经长出花苞了。”
一阵风吹过，把树叶上的露珠带下来，打湿了我的发梢，贴在脸上，黏黏的。
“阿芜，我记得的……当初我说，等梨花再开的时候，我会娶你的。”
李旻声音越来越小，满脸的紧张。
怕是他自己也觉得，现在说这些就像一个笑话一样吧。
“娶我？李旻，你杀我全族，还想着同我成亲？”
李旻的瞳孔骤然缩紧，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掏出拢袖里面的匕首，直直往他胸膛刺去。
在距离他的衣衫还差分毫的时候，他拿手直接捏住了。
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流出来。
我想把刀抽出来，但是李旻实在抓的实在太紧了。
他的眉头皱了又皱，握着匕首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你还不如杀了我，真的，李旻。”
我握着匕首的手慢慢松开，他小心翼翼把匕首抽走。
我被强行带回宫中后，发现寝宫中所有的尖锐物品都被收走了。
连桌角都被严实的白布缠绕住。
这是我在回来的路途中捡起来的唯一利器。
现在也被收走了。
“这是我新给你找的婢女喜桃，以后就让她来照顾你。”
从她身后出来一个看起来二十有余的女子，眉眼间全是冷淡疏离。
“主儿。”
她向我行礼。
我转身回了内室。
我身边所有和西城相关的人，都被换下去了。
皇宫浩大，现在真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我生在西城，西城是大齐的附属小国。
坐落在中州的边陲，年年都会有倭寇逆贼叛乱。
父亲常年外出打仗，同为将军的母亲在战场上生我难产而死。
不忍把我带到战场上受苦，我五岁的时候，他把我送到了大齐皇宫。
皇帝是他最信任的兄弟，他们曾一起并肩作战，保家卫国。
父亲说要镇守边关带给我安宁的生活。
于是我就在皇宫同太子李旻一同长大，成了皇城里口口相传会百年好合的青梅竹马。
最近一次父亲来看我的时候，他问我：“阿芜喜不喜欢太子？”
我笑意盈盈红着脸回答他：“喜欢。”
看着他欲言又止，眼中闪过无限复杂的情绪，最后也只是揉了揉我的头发。
来年冬天，先皇因病驾崩，李旻继位，父亲也没有回来。
渐渐他的书信也少了。
源源不断寄出去的信偶有几封回信也只是简单寥寥几语。
我坐在摇椅上闷闷不乐。
李旻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朵有着三种颜色的花来哄我开心。
还是寒风凌冽的冬天，他却非要闹着带我去云游四海。
“阿芜陪着我一起去吧。”
我往他的怀里缩了缩：“不去不去，太冷了。”
他替我把肩上的大氅拉上去一些，浅浅在我的脸颊上落下一个吻：“阿芜，我们回来就成亲，好不好？”
看着他无比真诚的样子我含笑点了头。
这一路我们看到了奔流不息的河流，绵延不断的山川。
只是他在看到这些景色的时候频频走神。
“有什么心事吗？”
李旻在我的额头上落下一吻：“我们以后带着孩子来好不好？”
我的心在晨光中绽开花来。
第二天我在客栈醒来的时候，旁边的床榻已经空了。
我下楼去找，发现客栈里全是正喝酒吃肉却频频注视我的人。
侍卫也不知所踪。
这里出门就可以瞧见西城的城墙。
不远处扬起黄沙，几个包着头巾的将士朝我这边跑来。
那是西城将士独有的标记。
我看着他们被箭射中，接二连三在我面前倒下。
然后我看到了坐在马背上朝他们开弓的人。
李旻。
然后我就被那些乔装打扮的齐军带回了宫中。
我被软禁在花寂宫已经很久了。
李旻近一个半月没有来这里。
但是他命工匠在院子里打了一方池塘，鱼儿在那里面游荡着，花寂宫才显得不那么冷清。
喜桃看起来疏离淡漠，倒是经常和我讲花寂宫外的风月。
她说李旻明确拒绝了很多王公大臣想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皇宫的心思。
惹得朝廷大臣很不满意。
我看着院子里那棵开始慢慢发芽的梨花，突然觉得日子突然有了一点盼头。
这么死了有点无趣。
能把李旻一起拉下地狱才有意思。
本想着去御花园看看，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李旻。
彼时他正和周柔柔站在一起。
旁边站着周柔柔的爹。
他爹也是先帝时候就已经在朝中德高望重的大臣了。
周柔柔是同我们一起长大的女孩。
备受家中宠爱。
她小时候时常进宫来找我们玩，不，时常来找李旻玩。
那时候都说我们身后跟着一个小哭包，又要和我们一起玩，李旻不理她又要哭。
许是我在原地站的太久了，李旻一转头就看见了我。
他有一瞬间的欣喜，像是沙漠中的人见到久违的绿洲。
“阿芜！”
我看到周柔柔生气地撅着小嘴，对他的父亲抱怨。
我在原地恍惚一瞬。
如果父亲还在的话，我也可以那样同他撒娇吧。
“阿芜，你终于肯踏出院子了。”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绕过他走开了。
周柔柔为他打抱不平：“旻哥哥那么喜欢你，你凭什么那样冷淡？”
这份喜欢，怕是我承受不起。
我依旧没说话，绕过他们去看喜桃说的新献的奇石。
李旻追上来：“月底上元节，我们出宫去吧。”
以往先帝在的时候，每个上元节，宫中都要举行活动。
但是无一例外都是饮酒作乐，以及王公大臣之间的阿谀奉承。
我和李旻都不喜欢。
所以每个上元节他都会带我偷偷出宫，看民间的千奇百怪的玩意。
花灯，灯笼，以及把活人变消失的手技。
“好啊。”
我回答他。
到了上元节的那天，李旻穿了那件我一针一线缝出来的披风。
他带我去护城河边放花灯。
以往这个时候我都会许愿。
希望能嫁给李旻，做他唯一的妻子。
但是现在我的愿望变了。
我睁开眼的时候，李旻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波流转。
“别那样看着我，我会恶心的，李旻。”
李旻的眼中的光熄灭了。
压低声音和往常一样问我：“阿芜今年的愿望是什么啊？”
轰的一声，五彩斑斓的焰火在空中散开，缩成他瞳孔里小小的一团。
“希望你死。”
李旻应该是没有听到吧。
所以才会在我说完之后摸了摸我的额头，在人声鼎沸中看着我。
“是我欠你的，阿芜。”
院子里的梨花开了，花朵白灿灿的，很美丽。
一夜之间我用衣衫把他们全部打落在地上。
身上满是泥星点点。
接着我把下了朝堂就赶来花寂宫的李旻赶了出去。
我把自己关在花寂宫，只留下喜桃在这里陪我。
每天吃斋念佛，给地下的父亲母亲，以及全部将士写福纸、烧福纸。
李旻刚开始每天都来，但是到了冬天的时候，他就不来了。
“听路过的宫女说，塞外有点乱，皇上准备御驾亲征了。”
喜桃在我旁边给我研磨，她看起来冷酷，但是可爱说那些风月事了。
她每天都从花寂宫溜出去一个时辰，然后再在我耳边喋喋不休地说在宫里听到的秘闻。
我装作不知道，也由着她去了。
再等一些日子的时候，正宫传来了喜事。
说是皇上即将迎娶西域的公主。
彼时我正在喂鱼，一点鱼食下水，五彩的鱼就争相争抢。
我想起他在月老树下发过的誓。
“我这一生，只取魏阿芜为妻。”
终究成了屁话。
“阿芜姐姐。“
门被吱呀推开。
周柔柔小小的脑袋探出来，脸上闪着不规则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