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我是村里唯一一个独生女。
可是在家中,我总是被爸爸妈妈吸血鬼地叫着。
奶奶说,当时请赤脚医生看过,说妈妈怀的是龙凤胎。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乡下计划生育管得严。
所以妈妈能够怀上一子一女凑出一个好,被全村人羡慕。
生产的日子到了,妈妈在产房里痛的要死要活。
奶奶先是跪在祠堂里,希望妈妈能够顺利生产,甚至把家里了许久的老母鸡杀了炖汤。
我们两个呱呱坠地,果然是一男一女。
然而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弟弟出生就没了气息。
赤脚医生看过之后,无奈地说:“是我在母胎中抢了弟弟的营养,所以弟弟才会夭折。”
奶奶知道之后,对我破口大骂,说我是丧门星!
妈妈也气的断了我的奶水,说我是吸血鬼,没有喂给我一口奶水,成日喂我吃米糊米汤。
爸爸失望至极,原本请了村里的教书先生,给我们两姐弟取名云昭,云韶。
只因存活下我一人,便取名程招娣。
这些都是我长大之后,隔壁婶婆们当乐子说给我听的。
以至于我从记事以来,就知道我被家人厌恶。
如果不是因为妈妈身体情况很差,无法继续生育,我也不会是村里唯一一个独生女。
只是没想到高考前夕,我妈喜极而泣:“我怀孕了,肚子里还是个男孩!”
甚至想让我回家嫁人,放弃高考。
高考之后,我进厂打工赚取学费。
无意间在网上看到帖子,我爸妈想篡改我的高考志愿!
奶奶每日都在发愁,愁什么呢?
愁程家没有孙子,无法传承香火。
她骂妈妈没用,补的营养都被我给吃了。
她又骂我婶婶结婚多久怀不上孩子,是只不会下蛋的母鸡。
原本是妈妈和婶婶同病相怜,妯娌关系还不错。
但是我十岁生日那年,爸妈为了面子和收礼,在村里大摆宴席。
婶婶在宴席上宣布自己已经怀孕三月的事情。
几个月后,婶婶如愿生下一个男孩。
原本家中养的老母鸡,被奶奶杀了炖给婶婶吃。
我拦着不让,奶奶还美其名曰:“当初你妈生你和你弟弟的时候,我们也是杀了鸡的,谁让你克死了你弟呢?”
婶婶更是骄傲得像只孔雀,抱着堂弟在妈妈面前叹着气:“嫂子你也别太难过,等你再怀上的时候,也能吃上老母鸡呢!”
我妈气的脸铁青,转头掐了我一把。
奶奶端着鸡汤,从婶婶手里抱过堂弟,冷笑道:“招娣就是个丧门星,不是她,我们程家至于现在才有男娃么?”
我妈讪讪地笑了声,随后接话道:“招娣这名字取得也好呀,这不把您孙子盼来了么?”
那时候的我初生不怕牛犊,奶声奶气地反驳道:“我不是扫把星,我没有害死我弟弟!”
奶奶大怒,念着手里还抱着弟弟,用脚对着我的屁股一踹:
“你还敢回嘴?没有教养的东西!”
“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
我知道奶奶不喜欢我,但是从未想过,她竟然想让我死?
尽管我才十岁,但是我也知道死是什么意思了。
我呆呆地愣在原地,止不住地开始流泪。
堂弟在奶奶的怀里也小声地哭闹起来,婶婶很是不满:“哭什么哭,别把晦气传给阿泽。”
堂弟叫程泽,是上天送给程家的恩泽。
妈妈一把拽住我,把我放在她的腿上,原本温暖的大手用力地拍在我身上:
“谁让你和奶奶顶嘴的?”
“如果不是你,你弟弟会死吗?”
奶奶和婶婶冷眼旁观,妈妈边打着我边流泪。
我知道哭就是原罪,哭就会挨打,只能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每个巴掌落在我的身上痛的要命,可我却不敢反抗。
婶婶哄着程泽,幸灾乐祸地说道:“我家阿泽可不能跟那个扫把星一样惹人嫌,要好好地孝顺奶奶知道不?”
奶奶高兴地咧嘴笑,妈妈继续打着,家里一片混乱。
最终还是村支书路过我们家,拦下了我妈:“好好的一个女娃,被你们打坏了怎么办?”
奶奶不高兴地撇撇嘴:“打坏了就打坏了呗,反正只是个丫头片子。”
我只能默默地用袖子擦着眼泪,不敢出声。
村支书好生劝着她们:“女娃也是你们程家的咯!”
“要我说,女娃懂事的嘞!能帮着家里干活,还能帮你们带程泽!”
“以后结婚的彩礼还能够给程泽娶媳妇嘞!”
村支书这么一说,奶奶和婶婶的眼神都亮了许多,看着我的眼神,好像狗看到了肉骨头。
我不寒而栗。
妈妈让我站在外面面壁思过,让我接受着过往路人的指指点点。
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面红耳赤地缩着自己,希望能以此维护自己的脸面。
村支书走出来看见我,长长地叹息道:“小招,别怪阿叔,只有这么说,你在家会好过些。”
在村子里,只有村支书会叫我小招,其他人都叫我招娣。
也只有村支书会帮我拦着奶奶和婶婶骂我,所以我不怪他!
我扯出灿烂的笑脸看向他:“谢谢你,阿叔!”
村支书愣愣地看着我许久,最终只是摸着我的头,语重心长:“你要好好读书啊,读书能改变命运嘞!”
那时候我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因为奶奶总是说女娃读书没有用。
但是我坚定地相信村支书说的是对的。
从此,村支书的一句话就像冬天的火苗,在我的心里不断燃烧。
从此,我每天早上天不亮就起来给家里人煮早饭,然后喂猪。
吃完饭之后我才动身去上学,上完学又会匆匆忙忙地赶回家烧柴洗衣。
妈妈也不再骂我扫把星了,但是面色依旧不是很好。
奶奶和婶婶倒是一如既往的不喜欢我。
程泽周岁宴,奶奶说要大办,叔叔一家喜气洋洋。
奶奶出钱,给程泽买了镇上时兴的学步车,还给婶婶扯了布,做了身新衣服。
村子里的人都来家里吃席,婶婶抱着程泽在外面炫耀着学步车。
妈妈和一些热心的阿姨们在烟熏火燎的厨房里,着手着晚上的宴席。
奶奶则是抓了把瓜子,在一旁看着,出声嘲讽道:
“招娣啊,如果不是你,你妈也不用像现在这么辛苦了。”
“你现在还能读书,多亏了我晓得不?”
“以后更要帮衬着家里,帮衬着你弟弟!”
我坐在一旁,挽着袖子洗着菜,尽管内心很不满,但是还是敷衍地应下了。
妈妈和阿姨们忙了一下午,总算是做好了。
外面的人开始吃席,而妈妈提前装好一些菜,招待着那些阿姨们,蹲在厨房里吃着。
我疑惑不解:
“妈妈,为什么你们要在厨房吃呀?”
妈妈默不作声,婶婶从外面走进来,嗤笑着:
“我们村的规矩向来如此,女人是不能上桌的!”
我知道妈妈不喜欢婶婶,所以呛道:
“婶婶,你不也是女人吗?”
婶婶扯了扯自己的衣裳,双手环胸,抬起鼻子看着妈妈:
“我不一样!我可是生了儿子的!”
“要怪就只能怪你妈没本事,怪你害死了你弟弟咯!”
实在太欺负人了,我拉起我妈,想要出去。
妈妈一把拉住我,冷声道:“不准胡闹!”
我疑惑不解地看着她,婶婶转身离开,也不忘补刀:
“嫂子,以后程家可只有一个宝贝孙子,你可别拎不清。”
我妈止不住地流泪,可是也不敢出声,饭和着泪水往肚子里吞。
那天之后,我才清清楚楚地知道了,妈妈没有儿子,在奶奶和婶婶面前抬不起头。
就连吃饭都不能上桌,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那个弟弟没有活下来。
我小小的脑袋里,充满了疑惑,为什么女生天生就要受到歧视呢?
那晚的月亮很亮,洁白的月光洒进了窗户,落在了我的身上。
由于爸爸没有儿子,没必要分家。
奶奶又舍不得程泽这个大胖孙子,便一直拖着没有分家。
七个人挤在爷爷生前留下的老房子里,很是狼狈。
叔叔好吃懒惰,婶婶仗着要照顾程泽,也不干活。
家里的活基本都是我们一家三口做的。
可是尽管这样,我们家依旧受到排挤。
婶婶经常把程泽丢给我带,但是一岁多的年纪,正是喜欢走动,但是又不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