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烨说我不爱他,只不过贪恋程家权势可以稳固我父皇的皇位。
可是,他不知道,我也曾为他雪夜跋涉三千里。
他不知道,那段他不喜的婚约,是我磕破了头才求来的。
可是他为了别人将这段感情说弃就弃了。
后来我终于如他所愿,退婚另嫁。
可是他却一夜白发,红了眼求我。
他说「金雪,我不知道,原来你也曾那么爱过我。」
雕花木窗,投影西射。
影影绰绰之间,程烨隔着一扇屏风在我对面站着。
他是今年殿试的探花,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
程烨与我也算青梅竹马,而且,他更是我有着三年婚约的未婚夫。
清俊文雅的青年对我拱手行礼,“公主殿下,日安。”
我支着下颌,手里摆弄着一支点翠的簪子。
「程烨,听说你带回府一个女子。」
「是。」
他站在屏风前,清冷的声线落入我的耳中。
「那日回京匆忙,车架误伤了她,琴韵姑娘伤了头,不记得此前的事。」
「她一个柔弱孤女,我总不好让她一人流落在外的。」
「唔……」我沉吟,「失忆啊。」
挥挥手,「那便让太医院的太医去诊治一番,我也算聊表这未婚妻的心意。」
侍女即将出门,被程烨叫住,「不必了,她怕生,臣自己可以处理好。」
「你可以处理好?」
我冷笑一声,一把扔了手里的物件,清脆的一声响,珠钗落地,点翠碎裂。
「程烨,你还记得本宫是你的未婚妻吗?」
明明我与他婚约三载,他却恍若未觉,之前一直拿功名来搪塞我。
如今殿试已过,他赫然榜上有名,也算为太傅府光耀门楣。
可是事到如今,他且不说提婚约一事,反而堂而皇之的带一女子入府。
凭什么?我就问他凭什么?!
「程烨,你以为你在作践谁啊?」
我拽住他的领口,心里的酸涩感一涌而出,「你之前答应我的花你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明明是他,是他答应要娶我,如果这么不情愿,当初又何必应下这门婚事?!
程烨良久未言,而后才出声。
「金雪,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嫁我,想必你我是心知肚明的。」
心口宛若针扎。
我为什么嫁他,他真的心知肚明吗?
我是中宫嫡出,向来被宠惯着。
他们都说我仗势欺人,不好相与,私下里编排我那些话我不是不知道。
年少时我曾在宫外带回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边塞野奴。
他们都说是我打的,说我带他回来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暴虐欲望。
那时少年程烨是我的入宫伴读,他说他信我。
我们也曾两小无猜的。
他一开始,并不是这样。
我因骄纵行事,多次被罚,那时候,他也很宠我。
佛经,他帮我抄写整个昼夜,寒冬腊月,他手上都生了冻疮。
初学骑马,他仔细的陪护左右,他说「殿下,我怕你摔疼了。」
那个时候我能感觉到,马儿颠簸时,程烨紧张我紧张的不得了。
怎么如今就这样了呢?
为什么啊?
我忍着眼里的泪,手指攥紧到发疼。
「程烨,你就是不喜欢我,也没必要如此打我的脸。」
如果他不喜欢我,那大可以和我直说,三年,他没提这件事,那我就默认我们是要一起的。
现在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人,怎么配和我争呢?
曾经给我的偏爱,如今我绝不允许他给别人。
是我的东西,我不让!
我是中宫嫡出,想让我难堪,凭她也配?!
这件事,我必然不会善罢甘休!
「殿下……」
他才说二字,我已然能想到他后面绝不会是什么我爱听的话。
「春桃!送客!」
死人,一天天光知道说些我不爱听的话。
春桃过去请他离开,程烨甩袖而去,被撵出门这种事,他应当是觉得没面子极了。
毕竟,他是个非常要脸的人。
文臣多傲骨,他是多的很呢。
我也不想总与他发火,但是奈何这个狗他总是点我。
金屋藏娇,他还要把人藏在府中不成?
次日,程烨上朝,我沾露上门。
方琴韵在花苑里抚琴,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好模样。
「失忆了还记得琴谱?」
我此时怀疑她失忆真假了。
太傅府中侍女纷纷对我行礼,方琴韵如梦初醒一般抬头。
「见过公主殿下。」
我坐在亭子里,方琴韵给我跪着行礼,随手拨弄几下她的琴。
一般货色罢了,自比不得父皇送我的焦尾。
弯腰,我捏住她的脸,「你喜欢程烨?」
她抿唇,一看就是惯会茶颜悦色的。
「民女不敢。」
哦,是不敢,不是不想。
看她这幅好像随时被人欺负的样子,我气一下有点顶。
就这样的货色,她也想爬到我的头上?
呵,可笑!
我招来春桃,「给她拿笔钱,送远点。」
春桃领命而去,那方琴韵离开之时回望我一眼,不是什么好眼神。
我本想叫人,后来作罢,权当积德行善放她一马。
毕竟,也要给程烨一点脸面的。
然而回府不久,程烨携带着一身冷气上门。
当面甩到我面前一条三尺白绫。
我一脸疑惑。
怎么了?
程烨发癫了?
他:“金雪!你未免过于恶毒,方姑娘因我而伤,我只不过留她府中养伤罢了,你居然要勒死她?!”
我:「……」
我要是想勒死她,当场就勒死了,那女人绝活不到他下朝回府。
更别提有命来跟他说三道四了。
面对他的如此诘问,我心里也是火起,勉强喝了一口冷茶让自己冷静一些。
然后,我和颜悦色的问他,「那她死了吗?」
程烨嘴角动了动,而后嘴唇紧抿,下颌线绷着,一副隐忍火气的模样。
「公主殿下,您未免嫉妒太重。」
我?嫉妒太重??
我堂堂嫡长公主,嫉妒她一个小民女?
「砰」的一声,手里的茶杯直接摔他脚边,「滚出去!」
「程烨,把你脑子里的水空干净再来和本宫说话!」
我看他是猪油蒙心,糊涂坏了!
他居然说我嫉妒太重,他忘了,当初是他说「公主纯善」的!
看着博古架上那些他送我的各种小玩意儿,我气不打一处来。
稀里哗啦的几声响,我全都摔在地上,「蠢东西!程烨你就是个死人!」
真是气死我了!
扔完了,看着一地碎片,寂静很久。
突然感觉眼眶有点湿,我一摸,原来早已不知何时掉了眼泪。
室内无人敢大声喘气,我突然感觉一阵难以抑制的难过。
因为,我见过他爱我时的模样。
多年相伴,我愿意,多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
我愿意相信,他只是一时误入歧途。
但是程烨,我只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了。
如果他外伤我的心,我不会原谅他了。
短短时间内,程烨第二次被我灰头土脸的撵出公主府。
他实在气人太甚,这月余我都与他冷战。
中秋宴,我金国也是万国来朝,父皇宴会前与我闲谈。
「阿雪,今日堂前所有青年才俊,你都可打量着,凡有所上眼,父皇都给你做主。」
他说的简单,面色虽然不显,但我也看出,他是对程烨不满的。
父皇宽大温暖的掌心落在我的头顶。
「我的皇儿,就得配这天底下顶顶好的男儿!」
我骄矜一笑,「那是自然的。」
我能看上程烨,那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气呢。
他最好给本公主感恩戴德。
一路步入大堂,我都是心情舒媛的,想着以后必定是要做夫妻的。
我与程烨,是要一起过一辈子的。
今日我给他个台阶下,他就不要不识抬举,也趁早把那方琴韵送走,免得我因她而与他置气。
进门便见,程烨身侧坐着方琴韵,清贵俊朗的探花郎低头与她小话。
眉目都是温柔小意的模样。
我火气一下就上来了。
但是堂中各国来使,我不想闹的难堪。
程烨不要脸,方琴韵不要脸,这脸我得要。
台上,我父皇看程烨那边,一整个面沉如水。
只还未等他开口,席间方琴韵起身。
「民女有一曲要献上我皇,望恩允。」
我父皇冷笑,「你是谁家姑娘?」
她分明从太傅一家席位上起身,但是我父皇这样一问,明显是给我出气。
她大方展颜,「民女是兰芝夫人的侄女。」
兰芝夫人是太傅之妻,这侄女,怕是新认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