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蓝翠翠,住在山脚下碧水村,平日里常来这片山上采草药挖野菜,不曾想今日会冒犯到公子,还请公子宽恕。」
我老老实实回答着眼前男人的问话。
虽然刚才明明是他突然窜出来,害我被马踢了一脚,但见他一行人通身气派富贵逼人,我没错也只得先认错。
阿爹说过,好汉不吃眼前亏。
咱们寻常人家,就是拼出去一条命,对于权贵来说也不过是散点银子的事,不值当。
我这条命,恐怕还没他的马值钱。
他没再说话,只是一双眼紧盯着我。
半晌,一阵天旋地转,我被他拎到了马上。
看着行进的方向不对,我急忙开口,「我家住在那边……」
他瞟了我一眼,抽了马一鞭子,「回宫!」
早先就听说当朝皇帝来到行宫小住,想不到竟然被我在山里遇上了。
我再傻,也能猜到一个男人带一个女人回自己的别苑,会发生什么。
所以一下马就跪下求道:「皇上,民女实在是无意冲撞圣驾,还请皇上放我回家。」
他却像没有听见般,对那几个老嬷嬷摆摆手,然后就扬长而去。
我被带到一间热气氤氲的屋子,来不及反抗就被剥了个干净。
任凭我说什么问什么,几人只管给我擦洗,再不多言。
我也不知怎的,渐渐就没了力气,连出池子都要人搀扶。
朦胧间,只见屏风后头还有一道门,里头一张大床华丽异常。
她们把我扶到床上就退了出去。
没了支撑,我身子一软便倒在床上。
思绪愈发混沌。
不多时,我只觉身上一凉,布料似乎被人扯掉。
刚一睁眼,就见一团黑影覆上来,温热的气息贴在耳畔,又漫到脖颈……
待我意识清醒,已是次日。
他衣冠整洁坐在床边。
又是昨天那般的目光。
有怀疑,有欣喜,好像还有怨恨?
复杂到我读不懂。
他指了指床尾那一排丫鬟说道:
「且先挑一套喜欢的换上,待过几日回宫,朕再命司制局为你量体裁衣。」
听到那两个字,我几乎是从床上弹起。
「民女,民女穿昨日那套自己的衣服就好,一夜未归,阿爹阿娘肯定急坏了,民女该,该回家了……」
我悄悄打量着他的神色,生怕用错词惹他不高兴。
见他眼神冷了一瞬,我的心霎时提到嗓子眼。
下一刻,他又恢复如常,还提起一抹笑,「就这套青色的吧,和你这名字甚是相配。」
我心里憋屈,捂着被子不肯下床。
已经白叫他夺了身子,难道还要被他锁在宫里一辈子?
听说那是不见天日的地方,我这样的农家女,恐怕应付不了高墙深院里那一套。
庄稼户的日子虽简朴,可我有疼爱我的阿爹阿娘,有阿林哥。
过了年,阿林哥就要来娶我了……
「我要是换了这身衣服,可以放我回家吗?」
鼻子一酸,我就忘了尊卑礼仪,话出了口才惊醒过来,顿时连眼泪也憋住,只暗自祈祷他不要计较。
「可以。」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我怕自己会错意,又问了一遍:
「当真?」
「吃完早膳就送你回去。」
我心头一喜,麻利地套上那身衣裙,裙摆长了些就从腰间往上提,然后撸起袖子坐到桌前大快朵颐。
他在旁坐下,不时为我布菜,还帮我擦拭嘴角。
等我吃饱喝足,他又递一盏茶水过来:
「刚吃完饭,且先歇歇再走。」
我怕他变卦,倏地一下起身,「不,不歇了,我还得去割猪草!」
他沉默片刻,才吩咐道:「备车。」
马车上,他一直盯着我看。
眼神一如既往的复杂。
我不适地攥紧拳头。
这个皇帝别是有什么大病,有什么好看的?
许久,他终于挪开视线,把我昨天背的小竹箩递给我,里头装着一个包袱:
「这是你昨天换下的衣服,另有一千两银票,是朕给你的赏赐。」
竹箩瞬间变得烫手。
想不到我的身子这么值钱啊。
「皇上真是……仁厚爱民。民女……谢皇上恩典。」
我不敢拒绝他,怕他一个不高兴又食言。
再者,阿爹的腿得好好请个郎中看看,过几年小弟娶亲,小妹出嫁,得提前备着聘礼和嫁妆。
阿林哥一直想去镇上开铺子,现在别说买铺子了,就是买条街恐怕都绰绰有余。
他的手覆了过来。
「朕名叫李知行,你唤一声听听?」
我断定这皇帝真的有大病。
而且病得不轻。
「李知行。」我心里暗骂,嘴上却是顺从。
他的手紧了紧。
马车正巧停下,「公子,到村口了。」
他缓缓松开。
「恐对你名声不好,就不送你进去了。」
装模作样。
「多谢皇上为民女考虑。」
我匆匆回了一句,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快步往家奔去。
路上不小心踩到裙摆,摔了个狗啃泥。
不过没关系,只要能回家就行。
我爬起来抖抖裙子,头也不回地继续跑。
到家的时候,爹娘正在和阿林哥商议要去报官,见到我进来,都惊喜不已。
但看到我身上的衣服后,又纷纷变了神色。
听我说了昨晚的遭遇,爹娘相拥而泣,怒骂那位不是人。
阿林哥狠狠扇了自己两巴掌,然后一言不发,独自到院子里劈柴。
我安抚完爹娘,又追到院里。
「阿林哥……你还要我吗?」
他两眼通红,扔下斧头紧紧抱住我,「要,怎么不要?我只恨自己人微言轻,连为你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你就是做到宰相,也奈何不了他。不怪你,要怪就怪咱们生在这样一个朝代,遇到这样一位君主!」
我有时会想,会不会有那么一个地方,最最普通的农民也有说话的权利,再高高在上的人犯了错,也要受到惩罚?
「阿林哥,他给了我一千两,我们拿二百两出来去做生意,我们把铺子开到镇上,再开到县里,你说好不好?」
他怔了半天,喃喃重复着一句话:「一千两……」
他的眸子愈发暗了下去。
「翠翠,我这些年在码头做活,也只攒了五两银子。我原想着拿一两一钱给你做聘礼,剩下的拿去租间铺子,做个小买卖。」
「翠翠,这钱你留着,好好补贴自己。我要是花了这钱,这辈子,下辈子,也不能原谅自己。」
阿爹也是这么说的。
「我这腿是老毛病了,治不治都行,但你要是用这钱给爹治病,爹会病得更严重。」
我知晓他们有自己的气节,但还是难过得哭出声。
阿娘急忙来为我擦眼泪。
「治,怎么不治?你真是老糊涂了,总说好汉不吃眼前亏,现在女儿要给你尽点孝心,你还嫌脏是不是?」
「还有你,阿林,拿着三五两做小买卖,和拿着一二百两正儿八经做生意,能一样吗?你是个有头脑的,这么简单的账也算不清吗?」
两人被训得说不出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老婆子,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婶子,我也不是嫌……只是不忍心花这个钱。」
阿娘满眼愤恨,自己也掉下泪来:
「别说是一千两,就是一万两,我们也照花不误!我辛苦养大的女儿,不能叫狗白咬!」
在阿娘的劝说下,阿爹和阿林哥终于接受了我的安排。
阿林哥怕又出什么变故,还把婚期提前到了月底。
反正我的嫁衣只剩半截袖子的花样没绣,不过是几天的事,我也想早点嫁给他。
谁知就在我做好嫁衣的这天,李知行竟然出现在我家院子。
他穿着明晃晃的龙袍,带着几十个宫女太监,毫不掩示自己的身份。
「那夜传召你至行宫侍寝的时候,朕说过日后会来接你进宫,你这般急着嫁人,莫不是想害蓝、陈两家一个欺君之罪?」
我一夜未归的事村里人都知道,本就传了些闲话,现在他这么一喧嚷,大家便只会信他了。
阿爹阿娘还有阿林哥都下跪求他放过我,但我知道这人出尔反尔,不是轻易求得动的。
我目光微转,瞥见竹筐里割猪草的镰刀。
可惜不等我行动,李知行就看穿了我的心思,把我拉至身前,不知触到了穴位,一阵酸麻过后我就不省人事。
再醒来是在马车里。
「你个疯子,暴君,强抢民女,天理不容!」
我又打又踹,却是蜉蝣撼树,他轻松就将我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