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纯校花死在了那条臭名昭著的堕落街。
哥哥身为她的前男友被召去审讯,但审讯光打在我脸上。
年轻又正义的警察举着照片:「你为什么要杀她?」
她死了。
鲜血在她的身下绽放成花,一柄刀刃刺在她的心口,而她赤裸着躺在那里。
在鼎沸的人群中,哥哥将我紧紧抱在怀里,想要伸手遮住我的眼睛。
他的身子也颤动着,但他还是努力镇定着嗓音跟我说,「不是她……」
我看着那张血色模糊的脸,「哥,是她。」
那个身上总是带着一股栀子花香,跟我说努力就能走出泥潭的漂亮姑娘。
死了。
我听见有人说,「这姑娘我认识,A中的清纯校花嘛。」
随后便有人接腔「住在这种地方的小姑娘能清纯到哪里去了,指不定跟几个男人睡过了呢……」
他们打量着她赤裸的身体,发出下流的笑声。
全然不顾躺在那里的早已不是青春洋溢的少女,而是毫无声息的死尸。
而在她身旁,是她常年背着的那个洗得发白的蓝色书包。
里面的东西散落出来。
在最上面的,是清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我挣扎开哥哥的怀抱,拨开人群。
慢慢用外套遮住赤裸着的她。
恍惚间我似乎听见她笑着对我说,「阿音,来看月亮喽!」
年久失修的老房子中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
哥哥将做好的饭菜端上来,手腕上的红绳不经意地滑落出来。
他温柔地朝我笑,「快去洗手来吃饭。」
天色摇摇欲坠,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我倚靠在哥哥旁边,咬上一口那沾满酱汁的糖醋排骨。
老式电视机滋滋地响着,在这躁杂声中有人敲响了我们的门。
「你好,我们是警察,麻烦配合调查。」
深夜惨死在街头有着大好前途的赤裸少女,我们早就预知了警察的到来。
哥哥点点头,「我妹妹身体不舒服,我跟你们去。」
我穿着上次地铁站发的一次性雨衣站在雨中看着哥哥朝我宽慰地笑,而后转身上了警车。
有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警察将手中的伞递给我。
他朝我和善地笑,「小姑娘,我们只是例行审讯,没问题的话你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
「雨大,你先回去吧。」
雨打湿我的脸,我想说真正的暴雨还没开始下。
但我抬眼却对上年轻的警察明亮的眼眸。
于是我便问道:「警官,正义会到来吗?」
「会的」,他坚定出声,「法律会给所有清白的人们一个正义。」
安汶的死被人拍照传到了网上,引起了很大轰动。
有的人们为她摇旗喊冤,遗憾她死在黎明前夕。
有的人却还要吃上一口死者的红利,怪她作风不正。
但也因为高关注度的舆论压力,警察局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他们决定透明案件的全过程。
警察问道:「安汶是个什么样的人?」
住在我们楼上那个顶着大肚子的男人说,「她从小死了父母,是靠外面男人养着的。」
那个碎嘴的楼下卖早餐的阿姨说,「顶着那么一张漂亮的脸老是半夜三更才回家,能是什么好女孩?」
我坐在电视机前,看着轮完一群人后,审讯室的灯光打在哥哥的脸上。
警察惯例地问道:「安汶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很漂亮。」
哥哥抬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眸。
他总是温柔的,正义的,像是随时会为了公主奋战的骑士。
「不仅是漂亮,她还勇敢坚韧,是一个具有一切美好品质的女孩。」
那是哥哥十八岁的第一天,我们从福利院搬到了这里。
破败不堪的城中村也是臭名昭著的堕落街。
这里的女人都穿得很露骨,而路过的男人总会用打量物品的眼神看打量你。
哥哥将帽子压在我的头上,搂着我往前走。
我们顺着吱吱呀呀的楼梯往上走,才找到了我们在角落里狭小的房子。
等我们收拾完屋子后,太阳已经下了山。
我累得瘫倒在沙发上,哥哥笑着看了我几眼,带上帽子出门去买晚饭。
房间里唯一一台风扇早已不会转了,我轻叹几声打开了阳台门。
凉风拂过我脸庞,微风带来了栀子花香的味道。
我们两家阳台间只砌了一道低矮的围墙。
一转身我便看到少女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露出一张温柔恬静的侧脸。
我愣了神。
但少女却像未发现我一般,专心地背着书上的单词。
直到那叩门声响起,我才反应过来。
许是哥哥回来了,我想道。
正欲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听到一道温柔却又含着几分凌厉的女声。
「不要开。」
我下意识去看她。
「那不是你哥,不要开门。」这么说着,她却像是习惯了般说道。
「三下轻两下重。」
「那是外面的人在问你要不要卖。」
那就是安汶。
身上带着温柔的栀子花香,外表像是裹了一层冰冷的霜的漂亮女孩。
我轻声向她道了谢。
她转过身看着我:「街头那家包子店的肉包子两块钱三个,比你们今天买的那家店便宜很多。」
说完她看了看我身上那件哥哥攒钱给我买的白裙子,微微蹙眉「还有,不要在这里穿裙子,不要让自己太漂亮。」
在堕落街里生活,漂亮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我晚自习下课,又再一次被身后的黑影跟了上来的时候,我深刻地意识到了这件事。
我握紧手里的手工刀,加快脚步的同时默念:「先帝创业未办而中道崩殂……」
身后影子的脚步越来越快,我跟着跑起来。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啊!」
我的衣领被身后的人揪住,我忍不住尖叫出声。
「然待卫之臣不懈于外内,忠志之士忘身于外者。」
她清脆响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像破晓之音。
是安汶。
「我背对了吗?」,她蹲下身朝我笑。
「叩叩」——
暴雨怕打着摇摇欲坠的房檐,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
我分辨着敲门的手法,想来不是堕落街的人。
我便慢慢打开了门,却见着了那个下午为我打伞的年轻警察。
他湿了一半肩膀,却毫不在意地朝我笑。
他朝我问道:「我可以进去吗?」
我侧身让他进来,却见他没有半分停顿地走向那个略微有些高的小窗户。
他伸手将它关上,然后才朝我说道:「你哥哥说你一定没关窗户,我想着顺路就过来看看。」
我愣愣地点头,「你……你要喝杯热茶吗?」
「好啊」,他爽朗地点点头,「那就麻烦啦。」
我从小厨房出来的时候,便见他直勾勾地盯着桌面上的照片看。
见我出来,他有些尴尬地笑笑,「不好意思,一些警察的职业病。」
我摇摇头表示没关系,将茶递过去给他。
然后坐下指着那张照片说道:「这是我们三个唯一的合照。」
他喝了一口热茶,「你们的关系一定很好吧,刚刚你哥哥的证词也跟别人完全不一样。」
暴雨比林佑刚来的时候下得还要大。
我望着照片上安汶的笑颜轻声说道:「是的,警官。」
安汶父母双亡。
她靠着放学去打些散工来支撑生活跟学业。
但这样她仍然是年级第一。
后来我跟哥哥说我跟她发生的事。
哥哥就在她工作的地方找了份晚兼职。
那个地方离我们学校隔了条明亮的小巷。
我晚自习结束就过去找他们。
后来有一天安汶实在受不了跟我说:「妹妹啊,虽然你那把手工刀确实保护不了自己。」
「但你哥哥明晃晃拿着把菜刀跟在我们身后也不是个事啊。」
这话却被去买烤红薯回来的哥哥听了个正着,他闹了个大红脸。
我们三个人面面相觑,却突然默契地笑开。
我们一起走过回家时那条没有路灯的小巷。
在深夜无人的巷头扔雪球,挤在简陋的屋子吃并不丰盛的火锅。
我跟安汶扮作女鬼去吓那总来敲我们门的男人,哥哥便默默地替我们善后。
那是个阴雨连绵的季节。
我跟安汶顶着吓人的妆容跑在深夜无人的街道上,一边跑一边放肆地笑。
我说:「安汶,你跑得好快,我要跟不上了。」
她说:「不行,我们要使劲跑使劲跑,不然我们就要被黑夜吞噬了。「
那天夜空久违地不再云雾缭绕。
「阿音,阿淮」,她兴奋地喊道。
「来看月亮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