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锁镇,只有横死的人,才会被石葬!而我爹邱老贼,是锁镇上唯一的石葬人。
本来给人送葬,只是一门生意。
但我没想到,那红棺中的女人,竟想要索我全家的命!
那天,那口红棺顺河而下,我就知道要大事不妙了!
在锁镇,只有横死的人,才会被石葬!而我爹邱老贼,是锁镇上唯一的石葬人。
我家住在锁河滩上,守着一座巨大的水车石磨!
每当镇里有人横死,就会顺着水路把棺材送到滩上,我爹会把死人用石磨磨碎炒干,封进“塔”里送上山。
以免他们的怨气破了本家的祖坟风水,祸及后世子孙。
但往常送来的都是黑棺。
我爹说,只有大凶之物,才会用红棺镇压!
我呆愣愣的朝河里看。那扎眼的鲜红瘢痕,披着夕阳的余晖不紧不慢的飘荡在锁河河面上,似乎荡漾着鲜血。
锁河都要被它染红了。
水声潺潺回荡锁山,仿佛女人的啜泣声。
送红棺来的是西村村长,他矮胖的像个土豆,从筏子上跳下来,把筏子上那四袋子粮食搬了下来。
“爹!爹!”我叫起来,指着红棺浑身发抖,“红棺...红棺!”
我没说完,迎面又挨了一个耳光。
“来人了不知道叫人,胡咧咧什么!?我他妈又不瞎,我看不清那是红棺?”
我爹说完,立刻转过脸看向西村村长,“真是,我家这女娃小时候发烧烧糊涂了,不太会说话...”
西村村长连忙摆手说没事,两人攀着肩膀进屋去喝酒。
我娘站在门口,疯狂的给我使眼色。
我哥快三十了,还没娶上媳妇,西村村长家的傻儿子去年在外弄了个漂亮女人回来,我爹娘一有机会就巴结村长,想让他也给我哥弄个女人回来。
可直到我娘来扯我,我仍坐在岸边,满身泥泞一动也不能动。
因为我看到在雾霭蒙蒙的锁河河面上,那口红棺上坐着一个黑发如瀑的红裙女人。
但那女人,没有倒影。
我娘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瞬间僵直了身体。
“妮儿,你看见...你也看见了,对不对!?”
我声如蚊蝇:“娘,我看见了。”
我一边念着无意冒犯,一边靠近那红裙女人。
她直直的回过头来,盯着我,咧开嘴诡异的笑:“我要杀了你们一家,你们这里的人,都该死。”
就在此时,我哥扛着锄头,从山上下来,回家路上一眼就看见了那红棺上的红裙女人。
我哥色迷迷的大声调笑:“你是谁家的?”
红裙女人猛地变了脸色,娇笑如银铃:“当然是你家的,我是给你买来的媳妇。”
我哥瞬间像着了魔一样,扔下锄头,朝她扑过去。女人被撕扯着红裙子,转头却露出了诡异的笑脸。
我和我娘大喊,我哥像是没听见一样。我娘冲上去拉他,他一把将我娘推搡到河里。
我看见他猩红的眼睛,狰狞的五官,被吓了一跳,踌躇着不敢上前。
“他爹!”我娘朝屋里大叫,“他爹,魇住了!儿子叫脏东西魇住了!”
我家干石葬这行多年,锁镇的死人都经我家的手,时不时也会遇上这种事,我爹从白天的磨坊里抓了一把骨粉扬到我哥和女人身上,再用火把一挥!
女人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化成血水,渗进了身下的红棺里。
她不是死了,而是逃回了红棺里。
抚开血水,那鲜红的棺椁上,十八颗钢钉泛着利利的寒光,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咚咚两声,是一只泛着荧光的红眼睛掉在河水里,径直往下沉,一直到河床底下,被一条三角头水蛇吞进腹中,悄然游弋而去。
火把因为骨粉的原因,森森变绿,照着我爹惨白的脸色。
我后知后觉,掉下去的,是我的眼睛...
我大叫一声,摸向空荡荡,黑黢黢的一只眼眶。
“别嚎了!不就是一对招子吗?没了就没了!谁让你胡看乱看?!”
我爹弯下腰,随手从河里拿起两块鹅卵石塞进我眼睛里。
石头坚硬,硌得我眼眶生疼,些许河水顺着眼眶流进我脑子里,疼得我直打哆嗦。
但再睁开眼,我确实能模糊的看到了。
“要不是留着你干活,我才不费这力气。”我爹厌恶的看我一眼,“真不给老子省心。”
西村村长讪笑着:“邱老哥,这活儿...”
“干不了,没听她说要害死我们一家吗?”
我爹答的斩钉截铁,踢了一脚河里的我哥,让他摆渡船只,送村长回去。
“邱老哥,老哥,这粮食都卸下来了,总得留我在家里吃顿饭吧!”
见村长这样伏低做小,又想起那四袋粮食,我爹虽然还是摇头,但脸色倒是缓和了不少。
“粮食咱管够,老哥要多少有多少。”村长掏出一张地契,“还有田!还有地!邱老哥,谁不知道你是锁镇上最厉害的石葬人,老弟我只有找你了!”
这么多好话一句又一句的说,臭石头也得泡软了。
我爹叹了口气,让我娘拿了九盏油灯,将这口红棺材围了起来。
随后我们进了屋,我娘端茶倒水,无声无息的吃着饭。
我爹忽然开口了:“十八钢钉锁厉鬼,这女人是你家什么人?怎么死的?”
村长嘿嘿的低笑:“我儿媳妇,生了病,没钱给治,就...去外面治病怕她跑了,没想到这么娇,挨不过,给死了。”
我爹哼了一声,敲敲烟袋,我哥瘪嘴,抱着碗回房间去了。
我和我娘蹲在灶台边,我扒拉着碗里的饭,听着内屋的声响。
我小时候生了一场大病,确实把口舌烧坏了,但因祸得福,耳朵更灵敏了。
那边,我爹压低了声音:“村长老弟,你不说实话,这事我帮不了你。”
“这,邱老哥……你也知道这事,她是我买来生孙子的东西,她不争气,生了个傻儿子,我买她花了大价钱,我起码得回本吧!”
我爹没吱声。
“我拿她去典了,给西村东头的一对光棍兄弟生孩子,她被人家两兄弟弄得每晚上鬼哭狼嚎,后来她不从,东哭西闹不听话,叫人家打死了。”
我倒吸一口冷气,手上捧着的碗没拿住,掉在地上摔成碎片。
典妻,那是根本不拿人当人看的交易。
这些年军阀混战,女人少,光棍多,村民又极度重男轻女,死的孩子越来越多,畸形儿早夭更是频繁,或许就跟这个有关系。
“毛手毛脚的!别吃了!去喂猪。”
我娘一把将我搡倒,起身盛了一碗饭,自顾自捧着吃起来。
再看岸边的那口红棺,丢掉眼睛的痛苦弱了下来。
她恨我们是对的。
我要是她,我也恨,恨不得将他们都杀了。
“妮,去给她蒙一层黑布压压。”我爹一边咂巴着烟斗,一边指使我过去。
“愣着干吗?!瞎成这样了?!去啊!”
我娘踹了我一脚,一个趔趄,我跌在地上,双腿火辣辣的疼。
我扯出块黑麻布,小心翼翼的盖在红棺上。
烛火跳动,河水潺潺,我站在原地,给她念了一段往生咒。
“冒犯了你,实在对不起...”
话没说完,岸边的水浪翻滚起来,一个庞然巨物在我面前盘桓。
我吓得就往屋里跑,我爹那边还在说话。
“石葬了这女娃,也不算什么难事,我邱老贼干了一辈子石葬人,子女的债都还不完,就我这儿子没娶媳妇,我这笨嘴拙舌的小丫头也嫁不出去。”
我膝盖一抽,爬起来就听见西村村长的声音。
“你家妮儿年纪太小了,要是不嫌弃,就先跟我儿子定了,别看我儿子傻,可个高有力气,十个小伙子也比不上他一个能干,你儿子么...我从外面再找个女人回来。”
“费那个钱做什么?我们换亲,你女儿嫁给我儿子,我女儿嫁给你儿子,亲上加亲,多好!”
村长顿了顿,显然不想跟我们这种晦气人家结亲。
尤其是我的眼睛还变成了一对鹅卵石,怪瘆人的。
但他勉强同意了。
我要嫁给村长家的傻子...
窒息的大手攥住了我的心肺,扯干了我浑身的血,我脚下不稳,跌在猪圈门口。
我得走,快点走。
那女鬼说会杀了我们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