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公主回京后,小侯爷休妻驱妾,迎娶公主入府。
成亲当日,十里红妆,锣鼓喧天。
我站在人群中,旁观这场空前盛大的婚礼,心如止水,毫无触动。
因为,我才是真公主。
……
华阳公主与小侯爷成亲当日,我站在人群中,围观漫长的送亲队伍。
公主端坐在车辇上,凤冠霞帔,盛装打扮,宛如神妃仙子,让所有人都移不开眼。
人群里传来低低的惊叹声。
“不愧是公主,真好看啊……”
“怪不得谢小侯爷为了迎娶她,特地把家里的妻妾都赶走了呢。”
在世人看来,这颗大周最耀眼的明珠实在是璀璨夺目,让人难以逼视。
就在这时,公主不经意往这里瞥了一眼,正好与我四目相对。
下一刻,她面色微变。
“停下!都停下!”她忽然指着我的方向,尖锐地叫喊着,“杀了她!给本公主杀了她!”
“你们谁不杀,本公主就要你们陪葬!”
我虽看不清她的面容,却感到恶意与恐惧像针一般,一点点蔓延入我的骨髓。
那一刻,她不再是天上的仙子,而像地府的恶鬼。
她害怕了,害怕到恨不得当场撕碎我。
因为,我才是真公主。
人群顿时骚乱了起来,我见势不妙,赶紧挤开围观的人群,拼了命地跑。
母妃昔日的声音回荡在我脑海中。
“跑啊!跑得越远越好!”
快一点,再快一点。
晚一刻,我就会像上回那样,被人抓走,被人当牲畜对待了。
不,这回的后果也许更可怕。
我会死。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忽然把我拽入小巷。
我还没来得及叫喊,对方先捂住我的嘴。
“别说话,”他声音低沉,“安静下来,殿下。”
殿下?他知道我是真公主?
我心乱如麻,拼命点头。
他这才松开手,低声说:“殿下,臣冒犯了。”
我顾不上那些虚礼:“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
“臣宁臻,从前在洛京时,有幸目睹过公主芳颜。”他说,“臣知道,现在那个华阳公主是假冒的。”
连一个陌生男人都知道她是假冒的。
我忽然觉得有些可笑。
“可为什么,”我好像在问他,又好像在自言自语,“谢云旌和我青梅竹马十多年,竟然认不出我来呢?”
几月前,一位女子入宫请见,以玉佩为证物,声称自己是华阳公主。
公主离京时尚未出阁,久居闺中,见过其长相的人并不多,是以众人难以分辨公主真伪。皇帝问了一圈都无果,只得召见谢云旌问话。
谢云旌与我曾有过婚约,又自幼相识,十分熟稔。若连他都认不出来,整个和州便无人能辨认华阳公主真假了。
而他看了看假公主,对皇帝禀告说:“这就是华阳公主。”
有他这句话,皇帝彻底打消了怀疑。
可假公主明明与我一点都不像。
假公主是我的侍女,叫兰香。
而我叫萧琬仪,是大周的华阳公主。
我出生时,父皇已经五十多岁了。
听到宠妃谢氏顺利诞女,他龙颜大悦,当即封我为华阳公主,食邑千户。
琬琰,美玉名。取琬仪这个名字,是说我如美玉一般珍贵。
宫中已多年无子嗣诞生,我又自幼容色娇媚,惹人怜惜,因而阖宫上下,不论是父皇母后,还是母妃兄姐,都对我十分疼爱,凡我所求无有不应。
而兰香,只是我众多侍女中的一个,我根本对她没有任何印象。
待我长到豆蔻年华,无数少年郎仰慕我风姿,可我全部的少女心事都给了谢云旌。
他是谢家长子,我的表兄,受母妃荫蔽入宫任太子羽卫。我时常假意去东宫探望太子哥哥,实则是偷偷与任职时的谢云旌挤眉弄眼,然后在太子哥哥无奈的目光下一边装傻一边笑。
按照我前半生的轨迹,我本该在及笄后如愿嫁给他,琴瑟和鸣,一生顺遂。直到烽烟四起,胡人踏破了我们的边境。
他们攻破洛京,父皇气急猝死,太子哥哥兵败殉国,包括我在内的一众女眷被充为俘虏。
在胡人王宫中,我们受尽折磨。我前半生没能流过的泪,都落在了这三年。
也许是上天眷顾,三年后在女眷们共同帮助下,我趁胡人不备成功逃离王宫,但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曾经的京城洛京成为胡人疆土,新帝在和州被人拥立。
过去几个月,我一边乞讨一边赶路,从洛京徒步走到和州。
白皙的肌肤被晒得黢黑,柔顺的长发变得枯黄,可想到留在洛京的其他女眷还在忍受折磨,再苦我也只能咬牙坚持。
赶路期间,我意外遇到兰香。
她又惊又喜,跪下叫我公主,说她曾经在云光殿做宫女,专门负责给我点灯。
经历几个月的担惊受怕后,我好不容易遇到故人,几乎当场喜极而泣,对她没有半点防备。
我们一同赶路,期间她旁敲侧击问了我许多事,我也不觉有异,一一和盘托出。
我一路历尽艰辛,终于抵达和州。那一日我在桥洞下入眠,明明阴雨连绵,我却似乎梦到了父皇与母妃,梦到了过去被视若掌上明珠的日子。
只要回到皇宫,我就能救母后,母妃和姐姐们了。
下一刻,我就感到有人拼命掐我的脖子。
兰香面目狰狞,狠狠盯着我,手上还拿着我的贴身玉佩。
“去死吧,赶紧去死吧!”她好像在对我说话,又好像在说服自己。
“只要你死了,我就能当公主了!”
我死命挣扎,却依旧感到一阵阵窒息。那一刻,兰香像来自地狱的阎罗。
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我挣脱开束缚,趁她还没来得及再次冲上来,我拼命逃离了那里。
我侥幸活下来了。
但几天后,宫中传来华阳公主认祖归宗的消息。
兰香成了公主,那我是什么?
我恍惚了几天,才认清现实。
没人在乎我是什么。
一个庶民而已。
我假扮成宁臻的侍女,终于在宫门堵住了谢云旌。
分明才与公主大婚,他却穿了一身乌袍,旁人的阿谀奉承他全不理会,像一把冷冽的剑。
他走得很快,我匆匆赶上他:“将军!”
谢云旌脚步微顿,却走得更快。我心一横,直接跑过去挡在他面前,大喊:“将军留步!”
旁人纷纷看了过来,谢云旌的护卫厉声呵道:“哪家的泼妇敢挡在将军面前,你不要命了!”
谢云旌微微偏过头看向我。
他看我的目光却无比漠然,甚至带了一丝若无若无的嫌恶。
这一刻,我忽然意识到,他是真的不认我了。
哪怕他这些年还是意气风发,在胡人手中连夺数城,军功显赫,一跃成为春风得意的少年将军,可那个会笑着对我说“等我去北边把胡人打跑,把那里开得最好看的花送给你”的少年郎,不管因为什么,都真的不见了。
有一刻,我想要仓皇而逃,再找个地方失声痛哭。
可我的母后、母妃、姐姐与许许多多女眷还在被胡人肆意虐待,她们还在异国他乡等着大周的战马,等着有人带她们回家。
我咽下心中苦涩,向他跪拜:“奴婢恳求将军,救救洛京女眷。”
这时,兰香施施然走来:“云旌,出什么事了?”
众人都向兰香行礼,她瞥了我一眼,声音微尖:“夫君,她是谁?”
看得出来,她有些紧张。谢云旌却十分平淡:“一个侍女罢了,瞧着不大清醒。”
护卫伸手就要把我拽走,我不知哪来的力气,伏在地上高声嚷道:“将军,洛京女眷里还有你的姑母与亲妹妹,她们已经被胡人凌辱整整三年了,被迫赤裸着上身,身披羊皮,像羊一样被人牵着,活得比牲畜还不如,你当真弃她们于不顾吗!”
“带走!”谢云旌抬高了声音。
“夫君还真是宽宏大量,这女子如此冒犯,您竟丝毫不恼。”兰香娇笑,说的话却十分冰冷,“要我看,还不如拖出去乱棍打死,让其他人看看乱说话的下场。”
谢云旌一时不语,兰香愈发嚣张:“还愣着干什么?没听到我说的话吗?把她拖下去,乱棍打死!”
见谢云旌没有表示,众人纷纷来拖拽我。
我心下发冷:“敢问公主,奴婢犯了何罪,又触犯了哪条律法,要致奴婢于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