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了,但没完全死。
我的肉体不会腐烂,我的灵魂还在消耗。
就在我十八岁生日那天,最爱我的父母摁着我的胳膊,奶奶将半米长的镇魂钉从我的天灵盖钉下去。
他们把我的尸体注入神像中,
那晚,我成为了阎家第七代夜游神。
我叫阎绾,是孙辈唯一一个女娃娃。
父母对我恩爱有加,弟弟也是事事让着我,连吃饭时唯一的肉块也是我的。
可我很害怕我的奶奶。
她总是对我很严厉,对我的穿衣打扮冷嘲热讽,说我不像神的后人。
我听不太懂她话里的意思。
总之,我很不喜欢她。
今天是小姑姑三十八岁的忌日,全家的亲戚都要来老房子祭拜她。
我们到的时候大姑已经带着家里两个儿子来了,她一看见我就眼前一亮。
上前问道:「绾绾又漂亮了,今年十几了?」
我笑了笑:「再过两天就要过十八岁生日了。」
大姑本该笑的,可她那张布满岁月的脸上没有半分喜悦,倒是多添了几分怜惜。
我不理解。
她张了张嘴好像还要说什么,只是声都没发出,就被母亲制止了。
「一会儿再聊吧,母亲来了。」
......
大表哥是第一个跑过去的,他跟狗腿子似的缠着奶奶卖好。
这家里人谁都知道,奶奶是一家之主,想要日子过得好,肯定得获取她的芳心。
我也想过去说点好听的话,可是前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奶奶身后跟着的神婆盯毛了。
从刚才到现在,我一直都没注意到她。
而她从来到这里开始,那双犀利的眼睛就没从我身上离开过。
「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带来了吗?」
神婆再跟奶奶说话,可视线还是在我这里的。
我心中一紧,只能躲到年幼弟弟的身后。
奶奶语气严肃:「她就在那了。」
神婆很满意,手拄拐杖晃晃悠悠的就直接进了祠堂。
她...是谁?奶奶又把谁带来了?
我不管如何都想不通,她们的对话太奇怪了。
出于好奇,我左右看了看。
在老院子的厕所角落,一个穿着麻衣,戴着塑料布帽子的女人站在那。
她也是,那双 快要睁不开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
在我看来,这个女人的出现就是格格不入的。
或许,神婆口中的“那人”应该就是她。
一个傻子能有什么作用?搞得还挺神秘。
傻女人虽然捂得严实,但我还是看清了她的长相。
满脸麻子,左脸颊还有一片明显的烧伤疤痕,简直不忍直视。
我很快就认出了她是谁。
桃李村历史悠久,且常年与世隔绝。
这里的人还很封建,整个村子更是严重的重男轻女,女人一直都不被重视。
当然,除了我奶奶这样位高权重的女人。
相反的,这个叫白凤的傻子就是典型的例子。
早些年,她家老头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白凤起初很是支持。
那时候邻里邻乡的人都在劝她别让男人去,结果她不听,还把那些人骂了一顿。
自此之后,就没人再提醒过她。
而她的男人也因为走了出去,在外面和其他女人过上了日子。
白凤等了那男人那么多年,等回来的就只有一封休书。
那个时候的她带着还尚在襁褓中的女儿艰难的留在桃李村继续生活。
只是好景不长,那男人在几个月后突然回来。
目的就是要卖掉白凤所住的房子。
也就是那次之后,白凤的精神受到了严重的刺激,就开始变得疯疯癫癫的。
她和女儿能活到现在,完全就是靠村民施舍的剩饭。
不过...她的女儿还有没有活着,我好像真的没怎么注意过。
祠堂前站满了人,为首的就是奶奶。
她脸色苍白,唇周发紫。
「拜!」
我才刚刚回过神来,就见前面“唰”地跪倒了一片。
现在就只有我还傻傻的站在原地。
而刚好,我再一次对视上神婆的眼睛,她好像在笑......
许是身旁的弟弟看到了我的异常,小手紧忙攥着我的胳膊把我带了下来。
我也和其他人一样,跪在地上。
「一叩首。」
「二叩首。」
「三叩首。」
我接连跟着磕了三个头,神婆扯着嗓子大喊:
「起!」
她说的起并不是让所有人站起来,而是奶奶、大姑和父亲。
其余人都要继续保持刚才的姿势。
此时的神婆摇晃着铃铛在原地跳了起来,嘴里还嘟囔着某种听不懂的咒语。
我悄悄地抬起头。
看到爸爸和大姑将祠堂矗立多年的神像搬了下来,他们在后面不知道捣鼓什么。
这时候,大表哥扭过头看着我说:「绾绾,我听我妈说神像里面是小姑姑。」
我听后皱了皱眉。
觉得大表哥是在开玩笑,毕竟他这个人就是喜欢恶趣味。
神像里面怎么可能是小姑姑?
就冲着奶奶对小姑姑忌日的重视,大表哥说的话就一定是假的。
人入土为安,又怎会放在这潮湿阴暗的祠堂呢?
我显然是不相信的,于是就瞪了大表哥一眼,哼声道:「小心我告诉奶奶,让她扯你嘴巴。」
大表哥翻个白眼:「你爱信不信,一会儿就知道了。」
我懒得再去理会他,明明都快到了娶媳妇的年纪,竟然还这么幼稚。
与此同时。
祠堂内,神像后壳已经被大姑和父亲拆开。
神婆还在手舞足蹈。
“哐——”
神像前后的壳子摔在地上,我被动静吸引了,抬头看前面。
视线正中央,一个年貌十八的姑娘安静的站在那。
她双眼空洞,瞳孔几乎小的看不见,脸色白的像抹了面粉。
从神像内搬出来,这姑娘一直都是一个姿势,僵硬极了。
我咽了咽口水。
大脑告诉我不能在看了,可我的身体像是被定格住,完全无法动弹。
我和她对视了几秒。
「哇啊啊啊啊。
「小华,娘亲来接你回家了。」
奶奶像是中了魔,二话不说就直接上去抱住了那姑娘。
她刚才说的话我听得清楚。
小华就是阎华。
是那刚刚过了十八岁生日就横死在家里的小姑姑。
我顿时毛骨悚然。
都已经死了二十年的人,为什么尸体没有腐烂,而且还要藏在神像内?
这时大表哥一脸得意地回头,他看着我,嘲讽道:「看见没有,蠢货!」
我根本无暇理会他,因为发生在小姑姑身上的事情太稀奇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
伴随着神婆的咒语,祠堂变得诡异起来。
正当我百思不得其解时,父亲从众人身边经过,来到我跟前。
我仰视着他。
父亲说:「绾绾,你上前头去,你小姑姑有话跟你说。」
我猛地一颤,脚底像是打了石膏,完全不得动弹。
可是...小姑姑已经死了啊!
她能有什么话跟我说呢?我和一个素未谋面的亲戚有何要交流的?更何况还是个......
我下意识摇摇头,许是出于自我保护意识,此刻的我,只想赶快逃离这里。
见我迟迟不肯跟他走,父亲脸色骤然大变,就连说话的语气都凶了些。
「快去,耽误了时间,你付得起责任吗?」
听见这话,我很是不明白,可我还是乖乖跟过去了。
我硬着头皮,攥紧拳头,不知在心里做了多少自我鼓励这会儿才站在小姑姑面前。
我们四目相对。
小姑姑针孔似的黑眼球注视着我,我想走,可此时早就被吓坏了,根本不敢动弹。
「绾绾,你靠近点,你小姑姑没法走路。」奶奶嘴角上扬,笑的弧度有些渗人。
我咬了咬牙,脚跟向前挪了两步。
鬼知道这两步我走的是有多困难。
我在心里做足了思想斗争,最后还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小姑姑,你想跟我说什么?」
「咔咔。」
「咔咔。」
小姑姑竟然真的发出了奇怪的声音,我差点吓尿了。
我才十八岁,正值青春大好年纪,难不成今天就要在这嘎了吗?
周围顿时安静下来,小姑姑还在发出奇怪的声音。
弟弟和大表哥他们估计是被吓傻了,谁都不敢动,跪在那老老实实的像缩进壳里的乌龟。
而我的父亲母亲,以及大姑和奶奶,他们好像很期待。
「逃...」
憋了半天,小姑姑只说了一个字。
我彻底愣住了,这又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