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棺材里,手脚都被人绑的死死的,嘴被胶带封住。
听见脚步声,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发出一点声响。
随即,却是坠入深渊般无底的绝望。
我听见我对象的声音:「姜澜......对不起。」
一年前,我在法国的一家酒馆中遇见了我现在的对象,顾长风。
我们初次见面,并不太顺利。
那时他戴着一副金色边框的眼镜,举手投足间尽是优雅。
而他的对面,是他的母亲萧乘玉。岁月从不败美人,烫着栗棕色卷发的精致女人低头翻着手中的书页,红色的雪纺裙摆在白皙的小腿边更衬风情。
「嗨,你们是中国人吗?」我当时在那家小酒馆里打零工。
而这次热切的问候,是我噩梦的开端。
顾长风一开始对我的态度十分冷淡,甚至可以说厌烦。萧乘玉原本还想和我多聊几句,却被顾长风直接给拉走。本来遇到老乡我还挺开心,但顾长风却一直没给我好脸色看。
本以为我们会就此别过,没想到两个月后,我们却又在机场相遇了。
这次倒是萧乘玉先认出我,同我打了招呼。顾长风原本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一看到我,又变成了一副生人勿近冷冰冰的样子。
很巧合的是,我们都是绮川人,又是同一次航班,同时起飞,同时落地。之后顾长风在萧乘玉的督促下才勉强答应叫辆车,送我一程。
「哟,风哥,回来了啊。萧阿姨呢?」车窗摇下来,是一个染了头黄毛的年轻人,嘴里还叼着烟。
总之,和顾长风的风格格格不入。
「把烟灭了。她刚刚坐我家司机的车走了,我送个人。」顾长风回头看我一眼,示意我上车。黄毛顺着顾长风的视线看过来,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上了车,我老是瞥到黄毛从后视镜中偷看我。
「风哥,啥时候找了个女朋友啊,还挺好看的。比你爸给你找的那个好看多了。」
「闭嘴,开车。」顾长风一句话直接终结了黄毛。
我有些局促地坐在后座,不时的望向窗外,看着周边风景逐渐熟悉起来,心中却唯留不安。
因为这次回家,我是去替我父亲收尸的。
早在很小的时候,我母亲受不了父亲日复一日的家暴和赌博,就自杀了。
我在这些阴影之下终于活到了高中毕业,然后人间蒸发,跟随着追求异国恋的朋友去到法国,一待就是五年。
虽然出国让我长了不少见识,但某种自卑早就刻进了我的骨子里,吞噬了我的灵魂。
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父亲在干什么,如果不是小姨告诉我,我甚至连他死了都不会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我这条命终究是和他有关的,这一趟,便是还他所有的恩情,尽了最后的孝义。
「停在这里就行了。」
此时早已入夜,车子停在了一条老街,灯光昏暗,四周无人。
「你就住在这儿?」顾长风的语气中有一丝惊讶。
「谢谢。」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其实我家在一条更窄的巷子里,车子进不去。但到这条街,走几步路,一会儿就能到巷子口。
旅行箱不重,因为只带了一点东西,我根本没想过久留。
我走了拖着箱子顺着街道走了几步,顾长风他们还没有离开,车灯打在前方,我刚好能看清路。
不一会儿就到巷子口处,我想着在拐进巷子前冲他们挥挥手,以示感谢。
但手还没挥出去。
突然,伸手不见五指的巷子里扑出来一阵风,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股力量扯入黑暗之中。
随之而来的,是头顶上一阵剧烈的疼痛,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脑袋上的某处还隐隐作痛,四周仍是漆黑一片。
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是被绑架了。
眼睛上被人蒙了块布,手脚也被绳子捆得死死的,浑身酸痛,无法动弹。
脑子里的思绪不自觉地自动开始运转起来。难道是讨债的人?
赌博就像一个贪婪的野兽,任何和它有过接触的人,都很难逃脱,只会一点点被它吃掉。我爸终究是栽在了上面,连带着我和我妈,都被拖入了深渊。
当务之急,是得让这群人明白我有钱。
正当我扭动着身体想要坐起来时,几个陌生男人的说话声伴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逐渐放大。
「我们抓这女人能有用吗?」
「甭管她有没有用,老大布置的任务,我们只管做,别的不要多问。」
「那待会儿顾家老二要真来了,要弄死他吗?」
不是讨债的人?
「你还想弄死他?你是嫌命长了吗?顾家老二要是死了,那不是让老大落人口实了吗?别废话了,快去看看那女的醒了没有。」
「吱呀——」门开了,一个男人走到我面前,蹲下来,推了推我。
我装作没醒,身体随他的手晃动了一下。
「大哥,她还没......」
「啊!」外面的男人突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是人倒地的闷响声。
「风哥,这人不抗揍,一两下就晕了。」是黄毛的声音。
门口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停在离我不远处。只听「咚」地一声,好像是膝盖碰撞到地面。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又是一声拳头砸在肉上的闷响,人倒在地上,没了声音。
耳闻了这么一场戏,顾长风和黄毛的到来并没有让我感到如释重负,相反,我觉得自己好像又快要落入另一个深坑,而这个坑里,有我未知的野兽。
那人倒地后,周遭没有声音,这场沉默持续了接近一分多钟,我紧张到嗓子都干哑了。
忽然,一只手扯掉了蒙在我眼上的布,灯光刺激到我的眼球,我才敢缓缓睁开眼睛。
「顾长风?」我声音有些沙哑,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顾长风透过镜片,微眯着眼看了我半晌,才开始替我解开绳子。
「风哥,这俩人咋办啊。」黄毛倚站在门口。
顾长风微微转头斜看黄毛一眼,黄毛又看了我一眼,一副了然的样子,立马住嘴。
顾长风回过头,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一样,疑惑道:
「姜澜,他们两个都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你绑到这儿来?」
我抬眸看他一眼,又快速敛了眸,皱着眉说:
「应该是来讨债的。其实我这次回来,是想把我爸安葬了。他生性好赌,因为赌钱,在外面欠了不少的债。」
「前阵子我爸他不小心出了车祸,那些讨债的可能就是知道他死了,要不回钱了,就想着把我绑了,继续跟我讨债。」
一滴泪恰到好处的在这时落下来。
余光中,我看见他的手顿了顿,手指缓缓握了起来。
「他们怎么知道你一定有那么多钱?」
「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啊,只要能挣回钱,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比如贩卖人口、器官之类的。而且我和其他亲戚都好久没有往来了,他们也都知道我在国外,所以就算我死了,恐怕也没人知道。」
我说的这些倒都是事实,但语气中多少掺杂了点虚情假意。鼻子一酸,便抬头直视着他的眼睛。
他的眸中讳莫如深,好像有千万层海浪暗涌。一息之间,却又归于平静。
他起身,推了推微微下滑的金框眼镜,然后向我伸出了他的手。他的手骨节分明,有种诱人的魅力。
那一刻,我知道我赌对了。他的眸光,他伸出的那只手,多少带着点同病相怜的意味。
其实我很小的时候也曾听说过街坊邻里口头相传的,有关本市那些声名显赫家族的各种八卦。
其中有一条,我隐约记得,就是说的绮川市顾家,有关婚内出轨的丑闻。
「还能走吗?」顾长风的语气都温柔了些。
「还行。那这两个人怎么办?不报警吗?」
走到门口时,我又回头看了一眼。
「你不用管,周临会处理好他们的。」
那时我猜到他就是那两人口中的顾家老二,但豪门往往水深,我并不想参与其中。原本我就是为了保全自己,才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打了一张感情牌,赌了一把。
可我没想到,有的时候老天就是喜欢捉弄人,而我和顾长风的命运,不受控制地纠缠到一起。
收拾好我爸那乱得不像样的屋子,就出门去殡仪馆处理我爸的后事。